三奶奶闭了闭眼,浑身上下再无半点戾气。
方瑾枝不再看一瞬间苍老许多的三奶奶,她拖着拢烟罩纱的水色长襦裙缓步离开。她的嘴角始终攀着一抹浅浅的笑,那笑藏在嘴角的梨涡里,浅淡中带着一抹惊艳。
她早就不是那个投奔而来的五岁孤女了。
她是锦硕郡主,她是荣国府里备受疼爱的女儿,她是军中大将封阳鸿的义妹。她更是陆无砚未来的妻子,会成为温国公府的宗妇,管理整个温国公府的后宅。
她曾是大辽数一数二富商的掌上明珠,从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千金,吃穿用度比宫中的公主还要奢华。一朝变故,让她沦落成人人可欺凌的小可怜。
她隐忍了七年,也暗暗筹谋了七年。如今,她终于再也无需忍气吞声,卑躬屈膝。
在方瑾枝原本的计划里,她会夺回方家的一切,然后带着一双妹妹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可是她遇到了陆无砚。
陆无砚是个意外。
陆无砚是陆家长房的嫡长孙,将来整个陆家都会交到他的手中。方瑾枝既然决定嫁给陆无砚,那么她就必须在温国公府里立起来,做一个合格的宗妇,管理好整个温国公府的后宅。
更何况……
方瑾枝在路边停下,望着青砖路旁的柳树新发出来的青绿嫩芽。
方瑾枝自小被陆无砚带在身边,陆无砚的很多事情并不会故意瞒着她。再加上她对长公主的接触,方瑾枝比一般闺阁女子更明白如今宫中、朝堂的形势。
如果陆无砚将来不仅是温国公呢?
倘若陆无砚终有一天成为至高的那个人,他的皇后又怎么可以是个柔弱的人呢?
方瑾枝轻笑了一声,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不知羞。
她的脸上重新洋溢着十三岁少女该有的纯真笑靥,欢愉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她一股脑跑回自己的寝屋,从梳张台的抽屉里翻出藏在最里面的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是塞得满满的信件。
这些信件都是她母亲陆芷蓉临终前的那几日日夜不歇写出来的。里面写着温国公府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写着他们每个人的癖好、优缺点。还写着她留给方瑾枝的那些下人的特点,该如何安置。还有如何管家,如何管理生意,甚至连点茶的技法都有。
她故去的那一日拉着方瑾枝说了许多话,那个时候方瑾枝尚且不认得太多的字,她就亲自讲她给听,一遍遍重复,一遍遍教她。又怕她忘记,还是写在了纸上,等到她长大了再看。
这些信件里,除了她要教给方瑾枝的内容以外,还有身为一个母亲单纯留给女儿的十封家书。这些年,方瑾枝每一年在母亲的忌日就会拆开一封家书,那些被拆开的家书无一例外的纸业发黄,已经被方瑾枝翻看了无数遍。
还有几封信没有打开,方瑾枝舍不得。好像当把最后一封信也拆开了,就少了一份支撑她这么多年的执念。
方瑾枝把这些书信又看了一遍。
望着这些母亲亲笔写下的书信,方瑾枝的眼圈不由红了一瞬。她吸了吸鼻子,将眼底的氤氲压回去,然后将摊在桌子上的信件一一收回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回梳妆台抽屉的最深处。
方瑾枝摊开一张宣纸,握着狼毫笔写下“别昔院”三个大字。从今往后,她住了多年的这处小院子也有了名字。
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八。陆佳茵和秦四郎的婚期在四月十二。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婚期竟是更早一些。这还都是因为陆无砚提亲的时候向荣国公府表达了想要将日子尽量提前。
今日是二月十五,距离婚期已不足两个月。
两家算来算去,最近的吉日不是五日内,就是四月初八。五日内也忒急了,所以将日子定在了四月初八。
按照荣国公府的意思,是想要今日就把方瑾枝接回方家。方瑾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要从三奶奶手中接过原本属于的各处田庄和商铺,一时之间根本走不了。更何况,她更不能丢下两个妹妹搬去荣国公府。
幸好吴妈妈为方瑾枝挑的花庄之中本就有一处别院,虽然需要重修修葺,可毕竟比建造一个全新的要省时间。方瑾枝算了算去,应当可以在她出嫁之前将花庄里的别院修葺完毕。
方瑾枝不能提两个妹妹的事情,只用要跟三奶奶交接方家商铺的理由搪塞。她跟方家老太太和大夫人承诺,等到她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搬过去。
方家也不再坚持。毕竟这些年方瑾枝一直住在温国公府,只要到时候方瑾枝出嫁的时候,花轿是从荣国公府接人就好。
像是了却心头大患一般,方瑾枝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起来,让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完毕,就急忙去垂鞘院等着陆无砚回来。
虽然方瑾枝明明知道以陆无砚那个爱睡懒觉的习惯,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最早也要晌午,可是方瑾枝还是忍不住早早来到垂鞘院等着他。
她还吩咐入茶和入熏将垂鞘院里的净室仔细打扫了,又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