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面遍地淤泥脏臭不堪,唯有圣洁皑雪可抚慰。
姜峥靠过去,在俞嫣的僵烧中,埋雪细嗅。
俞嫣忽地睁大了眼睛,眸光浮动地望着虚无之处。怪异的不安袭来,让她攥着锦被的手越发用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凭靠似的。
姜峥的手掌覆上来,握住了她骨节突起的手骨,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掌中。俞嫣有一点想缩手,手指却被姜峥掰开,他修长的指见缝插针般穿进她的指缝,十指交握地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酿酿……”
酥酥的痒感气息拂在心口,俞嫣心口快速地跳动着,紧张地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说话!”
姜峥果真不再说话,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脸颊轻移,驼峰走过沟壑。
床幔无风自动,绣上去的比翼鸟轻轻展翼,连理枝轻摇。
夜色深深,沈芝英蜷缩在床榻上,背对着身后熟睡了的俆思博。往事云卷云舒,无声在眼前浮现又流走。
那些烂漫的无忧香闺年岁,似乎早已葬送在了她穿上嫁衣那一日。
徐思博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找了找,然后将手搭过来,抱着她。
他的手臂沉甸甸,像她心里的巨石。沈芝英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再次打湿湿过无数次的枕头。
那些信誓旦旦义无反顾的真情还在吗?沈芝英忽然就不确定了。
因为沈家欠了徐家,所以她要一直还债吗?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永远没有尽头。余生不再是沈芝英,只是徐沈氏吗?
天还没亮, 沈芝英便早早起身。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免得吵醒徐思博。
婆母上了年纪之后睡眠浅短,每日天还没亮就会起来诵读经书。这个时候, 沈芝英需要将自己收拾妥当, 神情与衣着都端庄地出现在婆母面前, 陪着她诵读经书。有时候婆母懒倦,就会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让沈芝英为她诵读。
比如今日。
沈芝英规矩地坐在一旁的绣凳上,手握经书, 念诵着枯燥的经文。她念着念着,忽然就走了神。
俞嫣一手挽着婆母胳膊,一手拿着支糖人吃的情景突兀地浮现在眼前。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就一定是对的吗?”俞嫣的质问又忽然响彻沈芝英的耳畔。她的手一抖,手中握着的经书“啪”的一声落了地。
徐夫人皱皱眉,睁开眼望向沈芝英,不愉斥责:“诵读经书应当虔诚, 而不是三心两意!这样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沈芝英面无表情地弯腰,将落了地的经书捡起来, 继续诵读。
有些道理,沈芝英都懂。可是前路与退路似乎都已经被堵死。
徐夫人不悦地看着她, 那目光不像看自己的儿媳, 更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她冷笑一声, 道:“怎么, 让你过来诵读经书,你委屈?”
“不敢。”沈芝英垂着眼睛。
明明是温顺的语气, 可因为太没有波澜,被徐夫人当成了敷衍。她心中更是恼火, 大声斥责:“我告诉你!杀人偿命,你沈家害了我的思学,你这辈子都得给我当牛做马!要不是顾着脸面,让你当贱婢都是抬举你!”
沈芝英沉默地又翻了一页经书,继续平和地读下去。
徐夫人气得牙根痒痒,最后只能劝着自己顺顺气,努力在经文中平心静气。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看沈芝英。
给婆母诵读了小半个时辰经文,徐夫人要重新回去睡。沈芝英这才起身回去。出了婆母的院子,她抬头望向朝阳。此刻也才刚黎明。
回到住处,徐思博刚起身。她走过去,抱起衣架上的外袍亲自服侍他穿衣。衣袍穿上,她绕到徐思博面前弯下腰,帮他将荷包和玉佩仔细系在玉带上。
徐思博垂眼看着她弯下去的腰身,问:“每日都要过去陪母亲?”
“是。”沈芝英直起身,垂眸颔首,乖顺端庄。
徐思博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发现和沈芝英越来越没有话说。他往外走,沈芝英跟了一段,立在门口送他。
沈芝英遥望着徐思博离去的背影,目光却飘得很远。
她自小与徐思博定了亲,那些豆蔻年岁里也不是没有生出些绒草一样生气盎然的春心。可是后来徐家越来越发达,而沈家却逐渐破落。徐家干不出背信弃义解除婚约的事情,只能一边嫌弃着沈家的没落,一边操办婚事。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徐思博有一个弟弟,名唤思学,不过八岁的孩童,却因为去沈家玩时失足从假山上摔了下去,不治身亡。
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徐家自然很想趁机解除婚约。是徐思博一意孤行坚持要娶沈芝英。
他说:“你有什么错?时日久了,母亲总会消气。”
她信了。
可是等待她的不是婆媳冰释前嫌,而是婆母的百般苛待。她总是将徐思学的死挂在嘴边,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恨和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