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颤抖了。
瓶里的液体荡漾回旋,掀起了小小波澜,映照她战栗的心思。
现在走过去,顾淮左会生气吗…他已经生气很久了吧。
姜暖踟蹰犹豫,心尖难受,头也跟着疼,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害怕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是顾淮左会怎么打她。
—
隔着车窗看了她许久,顾淮左的心情从最开始的紧张松了口气,变成了自责心疼,最后在烟草香里归入了平静。
他想起这些年和姜暖少有的几次争执,激烈的情绪到最后都化作沉默,被彼此心态消融。
不甘心变成了刺,扎在心底,在下一次争执前疯狂的叫嚣,主导了情绪的上方。
猛吸了一口烟,掐灭指间亮着火光的烟头,将半截长烟弹出窗外。
他开门下车。
依旧穿着白天的黑色衬衣,平滑工整的衣服修身英俊,领口多了不合时宜的褶子,少了颗珠扣。
橘黄的路灯只晕亮了电线杆下的一小块地,月光在脚下织成一片冷寂无声的光芒,他迈出沉稳的步伐,朝抱腿坐在长椅上的女人走去。
身影落在身后荒芜野草里,目光朝前,笔直而专注。
姜暖朝长椅另一边让了让,屁股下的布料将椅凳上的灰尘擦的一干二净,手脚也沾上黑色的灰,将膝盖埋头抱紧。
一米六五的成年人此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皮鞋踩过小腿高的杂草,踢开脚边的空酒瓶,瓶口溅出的几滴酒水打湿了他的鞋面。
像顾淮左这种金枝玉叶的男人,穿过的鞋袜都是香的吧。
怎么能被残酒弄脏。
低垂的视线扫过,姜暖盯向他鞋面的酒水,思绪随着鞋面的水珠蔓延扩散。
顾淮左最不喜欢衣服被人弄脏,他会生气的。
骤然慌神,姜暖俯身用手去擦拭男人鞋面的酒渍,手还没碰到,下巴就被一只凉薄的大手掐住。
顾淮左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大。
月光照在两人面孔上,姜暖小小的身影投在他黑色衣服上,几乎融为一体。
她低下眉眼,不敢去看男人脸上的表情,从他手指的力道就能感受到主人在生气。
“姜暖,”他说,唇瓣淡薄的粉色,抿成了一条复杂的弧线。
冷冽的晚风突来,不合时宜的吹进人心里。
算准了我要来找你是吧?他方要问出这句话,却被姜暖抢先打断。
“对不起。”她声音细若蚊丝,气流声哽咽发颤,弓着瘦背朝后靠缩。胆怯地望向面前男人,红红的眼眶里兜着一汪水,随着她吐字不稳的气息,跌跌撞撞的落了下来。
她不敢眨眼,就这么看着他,却发现男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姜暖害怕他和顾绝一样会打自己,立马转过头,脖子一缩,至少不要打自己的脸。
心上划过下意识的念头:要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了,顾淮左看见了会更生气。
巴掌大的小脸上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慌,害怕的都哭了。这样诚惶诚恐的情绪,顾淮左太熟悉了。
已经有两年多没从姜暖身上看到这中奴颜婢膝的卑微姿态。
顾淮左自然眉头紧锁,松开了钳制住她下巴的手。
适才发现他指间的力道过重,在她下巴处留下了指印。
黑瞳一黯,眼中染上些微内疚与自责。
姜暖紧闭着双眼,咬紧咯吱咯吱响的牙关,却没等来巴掌。
良久后,她缓缓地侧过头,委屈红肿的眼尾打开,潋滟水光的眸子朝男人看去,一边安静的哭,一边与他四目相对。
顾淮左安静地看着她,垂在裤腿边的手被月光打照的白皙透亮,微微颤抖。
从知道姜家要垮台的时候起,十五岁的少年告别了金枝玉叶的温室,似足下荒草,争一朝一夕,争岁暮短长,发了疯的去成长,去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去提升自己的价值与能力。
只害怕年岁太短,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替姜暖撑起这个世界的琼楼玉宇。
眼前姜暖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很难不让顾淮左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眼中压不下的戾气与恨相同,是没办法去消融的,在鸦青浓密的睫毛下叫嚣,暗涌掀澜。
心,痛苦到了极点。
顾绝在过去没少把姜暖打的鼻青脸肿,有时当着顾淮左的面对姜暖粗暴动手,拳打脚踢。
顾淮左本就看顾绝不顺眼,何况他敢打姜暖,当即将顾绝狠揍了一顿。
后来,叔侄不和的事闹到顾老那里,顾绝看在顾老面子上,请侄子去云山别墅做客。
不想,看见笼子里被打遍体鳞伤的姜暖,顾淮左又怒又恨,狠狠地盯着顾绝。
顾绝手拿刀叉切牛排,笑容优雅,宛若绅士:“阿暖有话跟你说,你不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