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摧毁他过去认知的真相,甚至他的为人、脾性、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罪恶,连呼吸都肮脏无比。
他一闭眼,脑中就是那个男人用皮带抽死程月津的画面,鞭笞的鲜血在地板上涂涂画画,女人尖锐的咒骂与惨叫像是盛夏的蝉鸣,聒噪又令人心惊肉跳……直到夕阳穿过缀花窗帘,他才松了口气,视线顺着橘红色的晚霞映满青玉地板上的暗红色,和一动不动的她。
他在做什么。
他想起来了,他被‘父亲’勒令在桌前画画。
白纸上,是用红色水彩笔涂成了人,红色的长发,红色的脸颊,还有一条布满整面速写本的红裙子,在女人身下绽放成大红花。
他,甚至都不愿意喊她母亲,因为顾南沢说她是一条养不家的母狗,一心想着外面的男人。
母狗。
这个充满了贬低和对人性恶趣味侮辱的词,他曾用在姜暖身上,怀着和顾南沢一样的心情,重复着一样的行径,去彰显如何用暴力和强制的爱去征服一个女人,为奴,圈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姜暖只是心平气和的劝他去买一条狗,至少,不犯法。
顾淮左点了根烟,又递给顾绝一支。
顾绝像一块石头,发青发冷的矗立着,在冬天的夜晚,如地狱深渊。
直到一支白色精致的手工卷烟出现在灰白如夜的视线中。顾绝垂眸眨了眨干涩发酸的眼眶,抽离思绪,轻笑了一声,点烟吸了一口,转头看向年轻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淮左道,“九岁。”
比顾绝意料中的要早许多,他想问,却又没问,最后只说:“我想见姜暖一面。”
顾淮左没说话,只是冷清的俊脸一沉,在灯光下身上烟火气息骤然冷下几分。
顾绝此刻已然不在意对方的占有欲,比起自己,一个正常人更适合姜暖。他自言自语道,“她不愿意见我,我很抱歉,关于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
顾淮左皱眉,淡然抽着烟,凝视湖面,夜里的风吹过树立笔直的路灯,投下的明亮光圈里有了点点斑驳的飞雪。
“如果可以,请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顾绝嗓音低哑,利落转折的喉结艰涩滑动,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复杂情绪,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大男子主义,颓然不足以形容他。
“是我发自内心的歉意,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无法弥补的伤害。”顾绝眼帘一凉,冰丝丝的寒意润湿了眼眶,抬头看了眼遥远的雪花,他声音悲伤而温柔了三分。
“像我这样恐怖的烂人,下水道里的老鼠……都是她避不可及的噩梦。”
话语声顿了顿,他又吸了一口,继续望着远处落下的纯洁白点,声音与夜里的风一起,不惊扰雪花的曼舞旋落。
“希望,往后的她只有美梦,一生喜乐,再不用担惊受怕。”
顾淮左弹去烟头覆住火光的烟灰,吐出轻袅的烟雾,融于雪雾中。
他不是姜暖,也无法原谅顾绝。
但如若可以,他想守着九岁的秘密直到百年入土,绝不向第二人提起。
十几年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累也不辛苦。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让身边的人,错的越发离谱。
月上中庭,雪花纷纷扬扬,湖边落了许多烟蒂,空空的烟盒被雪花覆盖,一吹就散。
顾绝和顾淮左各自离开。
顾淮左在夜色里上山回了顾家老宅,顾绝驱车下山,背离的风雪在两人身后刮的越来越大。
一直留住到第二天傍晚,顾淮左与清醒过来的顾老说了会儿话,爷爷确实年纪大了,这件事折腾消磨着命数。老爷子对这个不服管教的孙子自然有气,言辞满是责备……但事情出了就要想办法解决,怎么收场。
好在顾淮左心里门清,接下来要应付的场面和难题都在计划之内。在与父亲谈完话后,他才离开顾家,回了濯华山上。
姜暖散完步从湖边回来,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路旁是修剪整齐的绿叶灌木,被昨夜落下的白雪铺盖的整整齐齐。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包裹住细长的小腿,揣在兜里的手机一整天都没响过,明明昨天顾绝还跟她疯狂发着道歉消息。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迎着风艰难的往回走,余光正好看见从前面院子进来的人,岑言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