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把西裤口袋,脸色骤然一变:我的钱夹!
钱夹?阿福显然比他这个少爷更后知后觉。
但有人比他们反应快。
孟连生因为看到了沈玉桐,自然注意到了那偷钱夹的扒手。在那人拔腿飞奔时,他迅速回神,本能地追上去。
干偷鸡摸狗这一门的,最大本事便是跑得快。但从小漫山遍野撒欢的孟连生,比上海滩里机敏的扒手,显然更胜一筹。
他在一条窄巷,追上了男人。
那人被撵得气喘吁吁,眼见前方无路,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回头恶狠狠看向追过来的孟连生。
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孟连生也并非生得孔武有力,相反只是个清瘦的少年,一张脸也看起来温和无害。
他那双乌沉沉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男人,脸上惯有的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来,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和淡漠。
男人原本看着他一个人追来,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却因为对方的平静而莫名生出一股忐忑,脸上那虚张声势的凶狠,渐渐垮下来。
他咬牙啐了一口,将钱夹从裤腰里扯出来,一把丢在地上,然后往前跑了两步,双手扒在墙边,像条灵活的壁虎,呲溜翻过墙头,逃之夭夭。
孟连生目送对方从墙头消失,才继续缓缓走上前,从地上拾钱夹。褐色的皮夹子沾了一点尘土,他用手指轻轻擦了干净,然后握着钱夹转身往回走。
走到巷子口时,阿福已经追过来,他是看到孟连生去追扒手的,此刻见他衣着完好,手中握着沈玉桐的褐色钱夹,大松一口气,道:多谢小兄弟,我们家公子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孟连生沉默地将钱夹递给他。
阿福拿过钱夹,一转头,见沈玉桐已经不紧不慢走过来,忙挥手道:二公子,这位小兄弟帮忙把钱夹追回了。
沈玉桐遥遥点头,他今日穿一身黑西装,里面搭衬衣和马甲,脚下是一双黑皮鞋,即使是走在刚刚下过雨的泥泞路,也依旧是一派贵公子的优雅。
走到两人跟前,随手接过长贵手中的钱夹,笑着对孟连生道: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打开钱夹,只看了眼里面的两张相片,并未去清点钞票,然后随手从里面掏出两张十块面额的银元票递给面前的少年,一点心意当做酬谢,还望小兄弟不要嫌弃。
孟连生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银元票,退后两步摆摆手,有些结巴道:不不用。
沈玉桐伸在半空的没有马上收回,怔了下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面前这位少年人,对方身上破旧的黑短褂,已经有些见短,应该是穿过好几秋。
显然,这是一个穷苦出身的孩子。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孟连生脸上,对方带着一点浅笑,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定定望着自己,里面是一片纯净赤诚,像是从未被尘世污染一般。
显然,他的拒绝显然并非在跟自己客气。
这不禁让沈玉桐觉得自己手上的两张钱,是对少年好心肠的侮辱。
他笑着将钱收回,道:小兄弟你帮了我,我总要感谢的,若不然我请你吃顿饭。
孟连生依旧摆手: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沈玉桐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咦了一声: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孟连生微微一怔,想起那日在码头,对方坐在自己对面,自己看他时,要抬头仰视才行。那时,明明隔得不远,却仿佛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土。
但此刻,两人相对而立,他并不比对方矮多少,看着对方亦只需平视。
他先前并未觉得擦鞋是一样多低贱的活儿,但现下却忽然有点难以启齿,仿佛只要不说,他与对方就是平等的。
于是他本能地摇了下头,连连退后几步,然后摆摆手,转身快步走了。
沈玉桐愕然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地离开,怔愣片刻后,又好笑地摇摇头。
一旁的阿福道:这个小兄弟真是有意思!
沈玉桐点头笑道:这世道还有如此仗义不求回报的孩子,确实难得。
话虽如此,但上海滩这么大,两个云泥之别的人,这点交集实在微不足道,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再见的机会。
他当然也没将这件事如何放在心上。
这厢道别沈玉桐的孟连生,揣着身上的两个大洋,进了旁边的百货商店。路过一家西装品牌,他又想起沈玉桐,以及他身上质地精良的笔挺西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褂,迈步走了进去。
店员是个身穿三件套的年轻男人,见这样一个打扮的少年人,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仿佛忘了自己也不过只是在给人打工,每个月领一笔不算丰厚的薪水。
他用上等人打量下等人的目光看了眼对方,略带鄙薄地开口:店里最便宜的西装三元一套,不买的话不要摸,以防弄脏影响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