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生素来只懂吃饱,不懂美食,听沈玉桐说这些,却觉十分有趣,送入口中的食物,仿佛也变得更加有滋有味。
见他吃得爽快,沈玉桐也十分有成就感。最后孟连生很给面子的吃了两分抄手和豆花,将个肚皮胀得鼓起来,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吃过早饭,日头已高,沈玉桐又将人带去逛盐场。
一路上,见着地面和半空密密匝匝交错的竹管的,孟连生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左看右看,问道:这些竹管是作何用的?
沈玉桐道:这叫笕管,楠竹所制。用来将盐井的卤水和地下的天然气输送到煎盐灶房。以前没这个东西时,全靠盐工一桶一桶将卤水背去灶房。所以说,时代在进步,每个行业都会进步。
孟连生说:就跟二公子做精盐一样?
沈玉桐笑着往前一指: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灶房。
灶房屋顶正咕咕冒着白烟,是里面的盐工在劳作。沈玉桐带着人走进灶房,闷热立马迎面而来。
盐灶里的火烧得很旺,打着赤膊的盐工汉子,围在灶火旁挥汗如雨。
盐场管事的认出是东家少爷,赶紧走过来道:二公子,您来了!这里头热,您当心点,可千万别中暑了。
沈玉桐道:我就随便看看,你不用管我。
灶房里不仅热,还散发着卤水刺鼻的味道。沈玉桐到底是来带孟连生游玩的,不好在里面停留多久,只带他转了一圈,便走出来,笑问:会不会觉得很无趣?
孟连生摇头:很有意思,我从前只晓得盐商有钱,却不知道盐是这样制造出来的。
沈玉桐说:盐自古以来就跟白银一样,是硬通货。现在川蜀最值钱的就是自流井的盐和西康的烟,但比起西康的烟,自流井的盐已经近千年,包括我们沈家,直到现在,也是靠盐赚钱。都说盐商有钱,但盐商的钱,说到底除了自然的馈赠,就是盐工们的汗水。幸而我们的新机器就要到了,以后盐工,应该会轻松许多。
孟连生转头望着他,半晌不说话。
沈玉桐觉察他的目光,眨眨眼睛,好笑道:怎么了小孟?
孟连生摇摇头:二公子跟我认识的公子哥都不一样。
沈玉桐笑说:你才认识多少公子哥?就这样说?
孟连生好整以暇想了想:虽然不多,不过在戏院的时候经常见到。
沈玉桐挑起眉头,似笑非笑看着他:那你说说,我跟你见到的公子哥怎么个不一样法?
孟连生说:他们不会说二公子这些话。
沈玉桐失笑:在戏院里当然不会说这些话,你若是多和他们接触,指不定就会发觉我跟他们没什么区别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摆摆手道,不过你还是不要跟上海滩那些公子哥接触太多。
公子哥能有几个好东西?别带坏了他这好弟弟。
孟连生用力点头:我只喜欢跟二公子在一起。
这话说得沈玉桐眉开眼笑,他拍拍他的肩膀:走,我带你去下面的釜溪河看看歪屁股船。
歪屁股船?
沈玉桐:就是昨晚你看到的河上那些盐船。
釜溪河是自流井盐运的命脉,盐井里的卤水被烧制成盐后,装上盐船,从釜溪河到沱江再进入长江,再运往全国各地。
孟连生跟着沈玉桐到了河边,才晓得为何这些摇橹的盐船叫屁股船。
原来这船尾是左高右低,向右边歪斜,为得是遇到险滩礁石,能自由转弯,也不会往浪里扎进去。因为船看起来是歪的,当地人便叫歪屁股船或者歪脑壳船。是自流井盐运的主力军,也是釜溪河乃至沱江长江的一道特殊风景。
孟连生是在码头做事的,却没见过这样的船,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当然真正有趣的,还是这样与沈玉桐待在一起。
两人在河边一棵大柳树坐下,在蝉鸣声声中,看了会儿釜溪河上船来船往的风景,日头越发烈起来。
沈玉桐转头,目光落在孟连生额角滑落的汗滴,又歪头看了眼上游。一群赤条条的小崽子,正在河中泅水。
大江大河边的孩子,水性大都不错,这些孩子在碧波中起起伏伏,仿佛是浪里白条一般。
小孟,你会泅水吗?
孟连生点头:会的,我老家也有一条河,小时候经常泡在河中。
其实沈玉桐也就是随口一问,就算孟连生从前不会,在码头干了一两年,想必也是水中好手。
他站起身拍了拍对方肩膀,笑说:走,我们去水里凉快凉快。
他领着孟连生沿河往上,选了一处水流平缓地停下。
河水碧绿,见不到底,想来是有些深度。
沈玉桐今日穿着短袖衬衣和宽松马裤,他随手将衬衣退下,丢在地上,也没脱裤子,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在英吉利留洋时,他上过游泳课,不是乡野孩子的野路子,入水时动作轻盈优美,像一尾回到水中的鱼。
孟连生没有马上下水,只是站在岸边看着,仿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