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赞对断袖这事儿不甚了解,但无论是唱花旦的男戏子,还是窑子里的小倌儿,这些当兔儿爷的,哪个不是跟娘们儿似的。沈玉桐虽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怎么看都不像兔子。
他一面觉得是自己多想,一面又觉得如果是真的,那孟连生是真有本事。
有本事的孟连生将沈玉桐送到一辆黄包车旁。原本他是要开车送对方回去的,但沈玉桐说坐黄包车就好,他也没再要求,只亲自将人送过来。
那黄包车夫显然是对他不陌生,将手中毛巾往肩上一搭,站起身道:小孟老板,这是要用车?
孟连生点点头,拿出一枚大洋递给他:送我朋友到沈家花园。
好嘞。车夫接过钱朗声应道。
沈玉桐上了车,对站在路边的男人摆摆手: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孟连生望着他笑了笑,又嘱咐车夫,我朋友身上有伤,你车子拉得稳当些。路上当心。
车夫道:小孟老板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把人安全舒服地送到。
那就多谢了。
哎呀,小孟老板总是这么客气。
车夫摇了摇铃铛,拉起车子吆喝着跑起来。
坐在车上的沈玉桐回过头,孟连生还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他想,自己确实是不了解孟连生,因为他想不出一个如此和善的人,刚刚在仓库残忍地砍断了一个人的手。
他一直知道人性复杂,但没想到最复杂的是看起来最简单的孟连生。
回到沈家花园,时日还尚早,他洗了澡回房,还未有睡意,端着女佣送来的牛奶,来到窗边,见程达正在花园里练拳,便让女佣将人叫上来。
程达顶着一头汗进屋,问:二公子,你找我有事?
沈玉桐道:你帮我找个人去盯着小孟。
程达蹙眉不解问:盯着小孟?你跟小孟发生什么矛盾了?
沈玉桐摆摆手:你别管这些,总之找个人去盯着他,每天做什么事报告给我。一定要找个机敏的,他身边人多。顿了顿又说,而且他人聪明,千万别叫他发现了。
程达见他神色严肃,不禁急道:二公子,你跟小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过结?他是立新老板,跟一般商人不一样,你要跟他结了什么怨,可千万别自己担着,得跟大公子说。
沈玉桐失笑:我跟他是朋友,能结什么怨?就是听说他最近跟龙震飞走得近,有点担心,就想着找人盯着他,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大哥说,免得他担心。
程达点头:行,我这就去办。
沈玉桐躺上床,仍旧未有睡意,脑子里都是孟连生的脸。他不是没见过从落魄到风光的人,龙嘉林就是其中之一,龙家得势,让他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少年,变成如今张扬跋扈的大少爷。
而孟连生从衣衫褴褛的的穷小子到如今上海滩大亨,除了稍稍成熟一点,好像身份的改变并未让他这个人发生任何变化,依旧他初相识时恭谦温和内敛纯良的模样。
他往常只觉得难得,现在才反应过来,这种没有变化分明很不对劲,换做他自己,若是从一文不名到富贵泼天,也绝不可能保持初心,更不可能在温和善良的同时,又对杀人无动于衷。
因为这不符合人性。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要么孟连生其实早已变了,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伪装;要么从一开始,他就没这么简单,不过是披着一张羊皮的恶狼罢了。
但无论是哪种,他都不知要如何面对。
孟连生是一个很少有烦恼的人,但最近颇有几分烦恼。一来是龙震飞得寸进尺,让他觉得很有点烦,但又没办法像对付从前那些人一样一杀了之,只能继续在他面前充当一条恪守职责的良犬。二来是他与沈玉桐已经好些天没见过面,他知道对方一直在租界,可就是不来找自己,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觉得是因为那晚沈玉桐看到自己砍人手,二公子是明事理的人,就像上回他杀了两个入室歹徒,对方在惊讶过后也并未说什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按着规矩惩治手下,就不愿搭理自己。
至于其他他做事一向谨慎,全上海滩都只知道他捐米捐钱改革立新,从来没人知道自己杀过多少人,沈玉桐自然也无从得知。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沈玉桐不找自己这事儿,归结于浙江一系入驻上海后的一番操作,让华商叫苦不迭。最近华人商会动作颇多,会长林广湘已经公开发言反对提税,说是对民族工商业的致命打击,为广大工人叫苦,到处召集工人演讲,私底下更是现在派人找那两个躲起来的工人代表。
这几乎是明摆着对龙震飞宣战了。
他是纱厂大王,人在租界,有洋人庇护,工厂遍布南北各地,龙震飞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他。
沈玉桉是商会副会长,林广湘做的事,背后不可能没他的贡献。沈玉桐因此分\\身乏术也理所当然。
孟连生认为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也就对沈玉桐不来找自己释然了几分。与此同时,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