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终于卸下来,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孟连生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也就意味着,这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身上多处骨折,孟连生虽然苏醒,但并不能动弹,还得卧床慢慢恢复。
沈玉桐在他醒来的第三天,亲手喂他喝完一碗肉粥,柔声道:小孟,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就行,我就不在医院陪你了。
常安没听出他话中玄机,闻言忙不迭道:对对对,二公子在医院守了十几天,是该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这里有我们,不用担心。
孟连生却是定定望着他不说话。
沈玉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好养伤,以后都要好好的,别再做危险的事了。
孟连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沈玉桐起身,朝常安道:你们好好照顾小孟。
常安道:放心吧,二公子。
沈玉桐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半靠在床头的青年。他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在这虚弱病容下,一双黑眸,便更显得无辜纯良。
那眼中都是对他的眷恋。
沈玉桐不敢再看,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去。
待人离开许久,常安见孟连生还一直盯着门口,笑说:小孟,你舍不得二公子啊?他在医院守了你大半个月,你也该让人回家好好休息了,人可是沈二公子。不过你放心,他这么关心你,估摸着明天一早就会来医院看你。
孟连生闭上眼睛,慢慢滑下去躺在枕头上,淡声道:二公子不回来了。
啊?
孟连生:我说二公子不会来了。
常安不解道:不是你这什么意思?
孟连生缓缓道:二公子守着我,是因为善良心软,不忍我死。但我活过来了,他就还是会继续怨我,我和他也就结束了。毕竟,他是看着龙嘉林死的,虽然不是死在我手中,但也是由我而起。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那你们?
孟连生闭着眼睛摇摇头没说话,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了句来日方长。
孟连生料想得没错,沈玉桐没再去医院。
沈家其他人不知他与孟连生的关系,沈玉桉却再清楚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是真为自己这可怜的弟弟捏了把汗。
原本他想着,只要孟连生能活过来,弟弟愿意跟个男人过日子,那就随他去吧。
可没想到,孟连生醒来后,弟弟却再不去医院,问他,他只说他与小孟的缘分到此为止。
沈玉桉知道弟弟是怕了,毕竟小龙就死在他怀中,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这大概就是沈家二公子命中注定的那场桃花劫。
沈玉桐回家休息了两日,便一头扎进奉贤盐场。
午夜梦回之间,常常觉得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自己做梦。
梦醒了,龙嘉林就会从豫北跑回来看自己,抱怨驻地日子太苦。孟连生也还是当初那个纯良无害的少年。
但清晨醒来,便知那不是梦。
他没再关注孟连生,只知道对方两个月后出了院,左腿留了疾。
再之后,看到报纸上写,立新退出烟土行业,老板孟连生捐出所有身家退隐。
八月入秋,常安来沈家花园,给沈玉桐送了一封信。这信自然是来自孟连生。
沈玉桐打开信笺。
潇洒俊逸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二公子如晤: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二公子展此信时,我已隐居故乡徽州。沪上匆匆六载,于我而言,是红尘游戏,名利犹虚,最终只留罪孽满身。唯与二公子一段情谊,让我不虚此行。二公子待我之情,此生无以为报,唯有遥祝二公子平安顺遂,沈氏盐业蒸蒸日上。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小孟敬上。
简单一张信笺,寥寥三言五语,是孟连生一路来的风格。
他从立新隐退,沈玉桐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竟是离开上海,回了故乡皖南。
这封信中说红尘游戏,名利犹虚,是那年元宵灯会,两人一起看的那个猴儿的灯谜。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有虚,后事终难继。
山中猴儿,到了尘世,穿官服戴官帽,不过是游戏一场,皆为虚妄。
他自己倒是会比喻,不过他哪里是耍戏的猴儿,他若真是猴,那也是不输齐天大圣的泼猴,齐天大圣是大闹天宫,他是大闹上海滩。
想到这里,沈玉桐原本是想笑的,也确实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又渐渐觉得眼眶酸涩。
他知道,孟连生选择隐退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刀尖舔血,钻营算计,总归这不是长久之计。自己也能彻底放下了一颗心。
只是,还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大结局啦。
你们以为小孟大彻大悟改过自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