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斗怎么说,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言机会。
组长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教授齐颂, 没有带过她的课,但是也曾任教于央美。
齐颂翻了翻选手的资料,开口:“这次入围选手里面如果有沾亲带故的,都注意一点。不要有任何的出格行为,否则剔除选手比赛资格,评委按合同违约处理。”
他这话是跟在场的人说的,并没有针对谁。
李绛君悄悄凑近江有枝:“……我听说,简澄九是你妹妹?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江有枝微微点了点头。
“那她怎么不和你一个姓氏呀?”
江有枝也没有多说,只是答道:“她跟她妈妈姓。”
李绛君听了,也没有多问,只是叹道:“小九这姑娘还是挺有灵气的,很乖,也很懂礼貌。但是她的画嘛——”
美术系和动漫系平时的交流不算太多,江有枝也没怎么看过简澄九的画,于是歪了歪头。
“现在很少有学生画哥特风的漫画作品了,每一幅都精雕细琢,好看是好看,就是总觉得有点并不符合新时代青年的价值观。”李绛君皱眉,“风格和她本人相差太大了,看着挺甜美一个小姑娘……”
“肃静!”齐颂敲了敲桌面,“小李,你过来一下。”
他喊的是李绛君,教育界论资排辈还是蛮清楚的,李绛君听到了,朝江有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马上起身过去:“来了。”
齐颂走后,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江有枝坐在座位上看许露给自己发来的美元的照片,还有几个p过配了字的表情包,看着对面甩过来一排的感叹号,江有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手机里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严骆荣打过来的,江有枝没接。
“觉得困难的问题,有的时候就放下来,不要去思考它。”耳边传来一个雄浑低沉的男声。
“如果是很要紧的问题呢?”
“那就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做。”
江有枝关掉手机屏幕,看向身边的男人:“黎上尉很爱做心理辅导。”
“我曾经给我的几个战友做过辅导,”黎琛明笑了,“所以他们把我的话说成是《死神的箴言》,真的挺有用的,你要不试试?”
江有枝觉得他这话问题还挺多:“那如果我现在思考的就是最要紧的事情呢?”
“那就制造别的事情。”
“怎么制造?”
黎琛明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挑,和他一身制服非常不相符,显出一种介于天使和魔鬼之间难以言喻的感觉,一边诱惑你沉沦,一边伸出手想给予你救赎。
就在此刻,江有枝的电话响了。
看到屏幕中“doctor”这个单词,江有枝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外去接电话:“出什么事了?”
“江小姐,您父亲现在正要进行第二次手术,如果可以的话,他说他想见见你。”
“我马上过来。”江有枝挂断电话,跟里面的人说了一声,马上往电梯那边走。
出门的时候,她似乎看到黎琛明向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
人们总说残疾者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阴影,更何况黎琛明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不能上战场对军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很多战士都是被病魔击溃了内心防线,从而一蹶不振。
但是黎琛明没有,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带着微笑,狭长的眼中,一双深栗色瞳孔非常清澈,就好像是天主麾下拥有白色羽翼的天使。
——可是他的代号是死神。
江有枝甩了甩脑袋,停住自己奇怪的想法,走到学校停车场,启动汽车往医院赶。
现在是下午一点,并不是北京的中午交通高峰期,所以路上不算特别堵。然而江有枝心里装着事儿,频繁按响喇叭,一到医院就立刻往楼上走。
“江小姐,请随我来。”那个来自柏林的医生站在走廊上等她,见她来了,立刻说道。
江朔仍然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扎满了各种各样的塑料管子,好像它们能吊起一个生命,那些装着各种液体的瓶瓶罐罐,折射出外头的阳光,光线氤氲,恍惚了人的眼睛。
好像一夜之间,他就苍老了许多;
又或者说,只是一直在强忍着,没有向外人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小枝啊。”江朔努力坐起来。
江有枝向前走了几步,喊了一声“爸”。
这声久违的称呼让病床上那个已经鬓角花白的男人眼中微热,流出两行泪来。
“你说得对,是爸爸对不起你。”江朔说话的时候有些吃力,声音也很微弱。
江有枝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内心也隐隐有些动容。
“我记得,你妈妈生下你的时候,满院子的桃花都没有开。”江朔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妈妈又说,墙外有枝,茕茕独立,是沈老将军道了句好,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