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霍骁都不知道,这座墓碑实际上是空的,裴泽的遗体当初就没能找回来。
“仔细看看,你这里还挺干净的,都不需要我来擦,是霍骁派人过来整理的吧?”裴纪也突然笑了声,“那我走了啊,哥。”
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返程。
刚走出一条道,迎面撞见了上山的霍骁。
每年的这一天,霍骁的脸都阴沉如冰,极容易动怒。裴纪也不想上去触霉头,虽然……其实他也不太记得霍骁笑起来什么样了。
他不想再和霍骁说话,贴着山壁往下走,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擦肩而过时,却被霍骁叫住。
“纪也。”
裴纪也回头。
“你对你哥哥,真的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裴纪也:“……”
沉默横亘在空气中。
裴纪也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尽量维持着平静的、极有尊严的姿态,轻声说:“霍骁,你知道吗?人的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霍骁皱了下眉,转过身来看他:“什么意思?”
裴纪也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说,没有,我问心无愧。”
他是真的问心无愧,这回答却不是霍骁想要听的。他实在不明白,分明裴纪也一副纯洁、天真、善良的模样,为什么在哥哥的事情,偏偏这么狠心无情?
一切都是伪装是吗?那他裴纪也还真不愧是个天生的演员苗子。
“还有话吗?”裴纪也问,“我想下山了。”
“……我刚从疗养院过来。”霍骁一字一句地说,“你妈今天做刮骨手术,成功率低,过程痛苦,我本来想说,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建议你去看看她。”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现在改主意了。裴纪也,你没有良心,所以,我勒令你去。”
……疗养院。
虽说这些年一直往这地方打钱,但其实裴纪也不爱过来,每当置身这里,他都会想起很多不太愉快的日子。
那些狭小的,逼仄的,不得自由的日子,他被架在不属于自己的框架里活着,连落泪也不被恩准。
可是霍骁发了话,他就必须到这里来,否则,霍骁会用一百种方法收拾他。
……哪一种裴纪也都不想面对,甚至,至少从前,裴纪也都见不得霍骁皱一下眉头。
他在那间病房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推门进去。
咻——
裴纪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在那道白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偏开了头。陶瓷的水杯擦着他的头过去,甩了他一脸水,随后在身后“啪”的碎裂一地。
他来不及说话,尖厉的女声已经响了起来:“你这个天杀的灾星!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休想害我!”
裴纪也止住脚步。
那女声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他,脏话响彻整条走廊。很快就有在此工作的护士匆匆跑来,拿了条毛巾给他:“擦擦吧,她最近本来有点好转了,大概是腿伤恶化,又给刺激上了。”
裴纪也接过毛巾,低声道谢,他甚至还有心力朝护士微笑:“没事的。”
护士颇为惋惜地看着他。
那表情逗笑了裴纪也,他擦完,把毛巾还给对方,多解释了一句:“真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你……”护士欲言又止,“那个……就是……有必要的话还是求助一下精神科,不用强颜欢笑,也不要讳疾忌医。”
“好,我知道了。”裴纪也莞尔,片刻又解释,“不过我真没事。”
他说完便进了门,还随手把病房门关上了。
女人就坐在病床上,泛黄的发丝粘在她瘦弱的脸颊两侧,面目狰狞地骂着裴纪也。
仔细看,能看到她腰部以下已经不剩多少了,正因为如此,她能张牙舞爪的部分只有两条胳膊。裴纪也绕着病床走,并不怕她再扔什么东西过来——横竖能扔的只有枕头了。
他走到靠阳一侧的小沙发前坐下,安静地看着女人骂人。
她应当是很美的,只是病痛让她瘦脱了型,让裴纪也有些想不起她昔年的影子。
女声高高低低,恶毒又愤怒地骂了许久,才逐渐安静下来。裴纪也看了眼时间,距离他进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试探着唤了她一声:“妈?”
“……抱歉。”低哑的女声。
裴纪也一愣:“妈?”
“妈妈病了,妈妈不该凶你的……”
女人絮絮叨叨地道起了歉,一会儿说到现在,一会儿说到从前,她说话没什么条理,内容跳跃,像是冷静了,又好像没有。
但这已经是近些年裴纪也听过最冷静的话了,他这才明白,原来护士说她好转了并不是在哄他。
“抱歉”——这两个字,他是等了多少年了呢?
裴纪也有些恍惚。
“但是,妈。”他眸光闪烁,声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