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好听,却是真心为她打算的实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真心为自己打算的人能有几个?阿绣并非不识好歹的女子,揣着感动,端着矜持,侧头瞅着地上的竹叶,抿唇不语。
风摇紫竹,万叶千声此起彼伏,铺天盖地的苍苍绿意中,她是唯一的海棠红,分外鲜妍,一双明眸在檀色的面纱上流光溢彩,蔓延开无边春情。
桑重的唇贴上来,她又不甘心,脑袋往后一缩,躲开了。
桑重无奈道:“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阿绣剜他一眼,道:“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辞而别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是,我也做过这样的事,可我一个女孩子,又有苦衷,身子都给你了,你就不能宽容些个?”
桑重知道哄女人好比拜神,务必显出诚心,这时应该端正脸色,自责忏悔,决不能笑,但他想到阿绣砸东西的样子,再看眼前这张愤愤不平的脸,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坏事了。
阿绣目光瞬间磨尖,像两根锐利的钢叉,叉住他,拔高声音道:“你还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杀气腾腾的质问,吓得虫鸣委顿,黄莺儿也不敢啼了。
桑重急忙收敛笑意,解释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阿绣抬脚踢他的小腿,道:“你就是没把我当回事!”
正闹着,桑重身后传来一声师弟,是聂小鸾的声音,他走过来,抱怨道:“总算找到你了,我这根签不是头筹,你怎么算错了?”
桃花签博卿一笑
阿绣身材娇小,被桑重挡住了,聂小鸾走近了才看见她,心下诧异:这不是抽中桃花签的姑娘么?
桑重骗了他,一点愧色没有,何必愧疚?一个是柔弱可爱的枕边妖,一个是法力高强的师兄,于情于理,有好处都该紧着前者。
桑重坦然道:“师兄,这是阿绣。”
阿绣摘下面纱,向聂小鸾福了福身,聂小鸾目光在她与桑重脸上转了转,落在桑重满是脚印的衣摆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两口闹别扭,师弟为了哄媳妇开心,抛弃了自己这个师兄。
聂小鸾叹息一声,道:“师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以往看错你了。你们聊罢,我去别处逛逛。”
因他是女相,黯然神伤的样子倒有些可怜。
桑重是无所谓的,阿绣上前一步,道:“聂道长,彩头是鑫元子写的一本游记,上面有许多宝藏,都在很危险的地方。你修为高,改日与我们一道去寻宝,可好?”
这话既是分享彩头的意思,又捧了聂小鸾,聂小鸾心想:这姑娘倒是比师弟会做人。
他其实也不是真在乎彩头,他就图一乐,回过头来,粲然一笑,道:“好呀。”
手中的纨扇障面,聂小鸾一双细长的眼浮在扇面上,乜着桑重,笑道:“唐姑娘,我这师弟浑得很,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阿绣瞟了眼桑重,眼中的火气不觉消散了,笑道:“多谢聂道长,有你这话,奴便不怕他了。”
聂小鸾笑道:“其实我看唐姑娘是很有本事的,谁怕谁还不一定呢。”说罢,罗裙飖飐地走了。
阿绣从袖中掣出那根桃花签,低头摩挲着签上的桃花,唇角漫开甜甜的笑意,声音温柔轻盈,道:“这签是你给奴的?”
桑重矢口否认,阿绣问他,不是要他承认,只是告诉他,她知道了。
这份意外之喜并非运气使然,而是有情人相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情郎岂非本就是千金难求的好运气?
或许她不该笑,应该继续矜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桑重服软。可是她端不住了,她长这么大,嫁过人,见识过天界的锦绣繁华,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都是比桑重厉害得多的强者,可是再强,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并不曾有人像桑重这样花费心思,博她一笑。
她怎么能不笑?
偏头看着他,阿绣笑道:“柳掌门若知道你用六合天局算这个,讨女孩子欢心,少不得降雷劈你!”
桑重睇她一眼,她笑得那么甜,他想就算被雷劈,也值了。
阿绣在桃花签上亲了一口,用绢子裹了几层,收入乾坤袋,然后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打转儿,水灵灵的眼睛勾着他。
桑重掌心酥痒,心也酥痒,裹住她柔嫩的小手,俯下身吻她。
霍砂在园子里逛了半日,听了满耳朵的话,并没有一句要紧的。走到一座怪石堆砌的假山上,有个凉亭矗立在山顶,里面没人,搁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倒是个清净所在。
桌上有一壶酒,银点翠壶,浮雕精致,装的想必是好酒。霍砂视若不见,从袖中摸出酒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
他很少吃来历不明的东西,这是在梵宗门下养成的好习惯。
假山旁边凿了一方池塘,池水碧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