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待庶为奴,妻御妾为婢”——秋姜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贵胄门阀好养姬妾,以此争相炫耀斗富,更有“爱妾换马”的习俗,在谢府,赵氏和七娘谢秀娥的地位恐怕连婢女都不如。秋姜厌恶这种习气,归根究底,这些女人都是男人权欲下的牺牲品,毫无自主和选择的权力。她是女子,赵氏也是女子,这样被人轻贱,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赵氏为妾,尚知本分,遵纪守礼,无论如何她是长着,三娘自当尊她敬她,木伦氏也为妾,却毫无尊卑理念,骄奢无礼,三娘弃之。”说罢,她拂了衣袖,转身离开。
回到闺阁,天色已晚。今天有些疲乏了,秋姜让了撤了书案,放下室内的多重帷幔,褪了衣衫就上了床榻。锦书和青鸾一左一右为她合上榻上的折叠屏风,秋姜在里面道:“回去吧,今夜不用守夜。”
锦书不敢应话,青鸾却道:“三娘子,规矩不可废。”
秋姜无奈,退而求其次:“那你们去外间。”
“唯唯。”青鸾和锦书齐齐应了声,低头缓缓后退,走出房门的时候为她轻轻阖上了门。
秋姜盘算着日子,也快到自己及笄了。按周制沿袭下来的规矩,男子二十行冠礼,女子十五岁及笄,但是古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大多提早行礼,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各地时间大多有所不同。
谢衍这一脉也不全然谨遵周制,族中规定男子十五行冠礼,女子十四行笄礼。她摸了摸散开的头发,心里多少是有些雀跃的,没及笄前不得梳发髻,整日顶着个丫鬟似的头也是醉了。
过些日子,照例去给夫人请安,王氏一一受了礼,让她们下座。俄而,几个丫鬟端着几道点心进来,到了堂前,由赵氏接了莲纹雕漆描金盘,跪着膝行至王氏面前。
王氏揭了漆器,只见偌大的盆中,只放置着几块乳白色半透明的小糕,上方贴着一朵梅花,看着像是琼脂糕。
谢云姜拈起一块,放在眼前看了看,奇道:“这是什么?”
“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木伦氏慈爱地笑道。
“那五娘定要好好品尝。”说着就扔进嘴里。
谢妩姜轻声斥道:“都几岁的人了,还这般没规矩。”
谢秋姜也忍不住笑出来,谢云姜闻声朝她望去,她才拿了帕子压住唇角掩饰。谢云姜一瞪眼,不服气道:“三阿姊笑话我呢?”
“怎么会。”秋姜清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五娘率真旷达,不拘小节,正是名士之风。”
谢云姜轻哼了一声,佯装不与她计较的模样,转头又和谢妩姜说笑,嘴里“阿姊阿姊”唤个不停,声音娇嗲,秋姜听得忍不住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王氏对她们介绍说:“这是胡人的羊奶冻,也不怪你们没见过。”挥手便让下人分发下去。秋姜和谢妩姜、谢云姜各得了两块,木伦氏、谢令仪每人一块,谢秀娥盘中还是空的。秋姜看在眼中,也忍不住酸楚。
众人品尝时,忽然有个小僮从外面进来,躬身禀道:“郎主归来——”
郎主休沐
008郎主休沐
众人品尝时,忽然有个小僮从外面进来,躬身禀道:“郎主归来——”
王氏喜出望外,不待侍从回禀便起身离座,正要出迎,长靴踏地的“踏踏”声已经入了内堂。
谢衍年近不惑,形貌俊朗,身着大袖衫,颌下蓄着一撮不短不长的美髯。王氏淡笑着上前,盈盈一欠身:“夫主归来,不曾远迎,妾失礼了。”
谢衍扶了她到一边的胡椅,双手按在她肩上让她落座,王氏礼让了一番,笑盈盈地坐下了,仰头望着他:“夫主远在洛阳,鲜少书信,妾心中挂念,不知朝堂从事一切顺利否?”
谢衍掀了下摆在一旁跪坐下来,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樽酒,对她举樽:“夫人请先满饮此樽。”
“夫主请先告知妾身。”王氏正襟端坐,浅笑道。
谢衍笑道:“一应如常,我与众大夫侍奉大家,沐浴倾听,仰仗盛誉,德行心智都受到无上熏陶。夫人心知肚明,还要多次一问,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衍在这说实话了,只一次九月中旬与王尚书携伎遨游太长山,不过都是些雅事,管弦丝竹罢了,夫人可放心了。”
王氏见她在众人面前居然这么直白地挑开调侃她,不由脸上一红,忙清咳了两声,转了话题:“夫主十月来信,信中说至尊将于来年入冬操办‘诗文会’,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往年也有,大多是两年举办一次,不过今年盛况空前。陛下广邀天下名士贵女入京赴宴,但凡士族中及笄而未嫁的闺阁贵女,都可参加此次盛宴。”谢衍的目光一一掠过谢妩姜、谢秋姜和谢云姜,道,“大娘、三娘、五娘,到时,你们随我一同前往洛阳。从今日起,不可再懒怠了,切记勤读诗书,做不到文采惊世,也不要给为父蒙羞。”
秋姜心中一突,面上却不露分毫,和谢妩姜、谢云姜以头抵着团垫,行了一个大礼:“三娘(大娘、五娘)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