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嘟嘟哝哝地说“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人,捧高踩低、跟红顶白”,“以前他还天天去打探你学什么,逼我和谢程也去学呢”。
如果是平时,隋仰会和他开几句玩笑,把谢珉逗得跳起来和自己吵架,但那天隋仰实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只想知道谢珉受伤的原因。
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太冷,谢珉的面颊苍白得没有血色。
他的眼睛微微上挑,平时面无表情显得不好惹,不理人时很高傲,但这天看起来既不凶也不高傲,只是有点可怜。
见隋仰不说话,谢珉伸手推他,不高兴地说:“说完了,不许再瞪我了。”
隋仰和司机要了纸巾帮谢珉擦脸和头发,拆开他包得歪歪扭扭的绷带,重新给他用药店送的碘棒消毒,司机一直从后视镜看他们,雨砸在车顶,制造出很大的噪音。
谢珉的伤口很细长,不过不深,碘棒一碰到他,他就开始叫唤,跟隋仰说“痛死了,轻一点”。
“到学校先去医务室,”隋仰记得自己说,“如果要缝针就要去医院。”
“不用缝针吧,”谢珉开始讨价还价,又问他,“缝针会不会很痛啊。”
隋仰也没有这种常识,安慰他“应该可以打麻药”,谢珉就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谢珉以前吵吵嚷嚷,但在隋仰面前其实很乖,隋仰一认真,他就很听话。
这些年来,隋仰经常会详细地回忆过去,卓医生不赞成他这样的做法,认为只会损害他的精神状态。
但隋仰确实很难控制自己。他想谢珉冰冷的手脚,很大的脾气,娇生惯养的抱怨,还有谢珉的好性格,跟谢珉为他受过的委屈。
现在隋仰已经没资格瞪谢珉让他听话了,即便认真劝说,谢珉也不一定会接受他的意见。
监控视频当中,在羊毛从中的谢珉突然挪动了一下,粉色的露出面积大了一点点。他很沉迷地在看电影,像要把十年来没休的假没看的电影全都看完。
待在他家的小兔当中,至少会比躺在医院忍受痛苦来得轻松。
隋仰如此合理化自己的决定,也愿意为此负责,毕竟谢珉也并不需要在他身边停留太久。
隋仰感到谢珉不是很希望自己为他改变工作计划,因此去了原定的饭局,虽说露面后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程中,他收到了卓医生发来的问候短信,问他这几天的情况如何。
他回复她:“休息得还可以,所以没再产生幻觉。”
卓医生希望隋仰可以准时去做下一次心理咨询,但隋仰还不能确定。
他无法告诉卓医生,最近他家里暂时出现一只十分依赖他的乐高玩具兔,它是谢珉本人,会跟隋仰和平地聊天,调隋仰家里的电视,对隋仰的手指拳打脚踢,到隋仰的地毯上钻来钻去,而不是在拍卖会场离得那么近,都装视而不见。
隋仰早晨睁眼,小兔子躺在他的旁边枕头上。他伸手把小兔子拎起来抖一抖,可以听到谢珉的声音。
这是难以对卓医生诉说的事。
隋仰也无奈,但没有办法,只能把咨询时间后推。因为小兔子在他家的时间或许很短,他想珍惜这份天降的运气。
晚餐时隋仰喝了一杯红酒,原本身体没什么反应,抵达家中,他的心跳却开始微微加速。
客厅里很吵,谢珉挑选的是一部系列硬汉电影,选择连续播放,现在播放到第五部 ,正是激战时刻,枪声充满房间。
隋仰把电影暂停,低头在地毯上搜寻,先找到了兔子耳朵。
他走过去俯身,看见乐高小兔斜斜地躺在羊毛上,像被拼完便随手丢掉的小玩具。
小兔子很平凡,不惹人瞩目,被小朋友遗忘,所以得到容纳谢珉的机会,变成隋仰的专属小兔。
“谢珉。”隋仰看着小兔子说。
谢珉又睡着了。
隋仰伸手把它从羊毛丛中捡出来。即便知道谢珉在玩具中不会感到疼痛,还是捏得比较轻,然后放在手心,用大拇指拨弄谢珉的前肢小爪子,低声叫谢珉的名字。
粉色的小兔呆呆笨笨的在他手心躺了十几秒钟,后腿突然蹬了一下,前爪也动起来,挠了挠隋仰,说“睡着了不要吵”。
然后他并不灵活地翻身,改成趴姿,用圆得像个小球似的塑料尾巴冲着隋仰,仿佛翻过身去,就听不到隋仰叫他的名字了似的。
隋仰碰碰他的尾巴:“小学生才九点睡。”
“滚,”谢珉有气无力地反驳,“我是健康作息。”
“谢珉,”隋仰突然发现尾巴是单独零件,告诉他,“你的兔尾巴会转。”
“……隋仰,”在隋仰的不断骚扰下,谢珉终于放弃睡觉,坐了起来,又蹦了一下,朝向隋仰,试图讲道理,“能不能不要乱动我的四肢,我不是你的玩具。”
他不高兴的模样很真实,比隋仰看过的所有谢珉视频画面,或者两人隔了远距离的擦身而过时隋仰能记住的,都更有谢珉本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