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彦回她:“回来了,张妈,你让人给我倒一杯清咖啡,送到我房里来。”
“好。”
宋老爷就今天刚开始吃了几口,后来就没吃过,今天白天又是两碗阳春面,刚才出去的时候又跟张妈说去小姐家吃好的了,现在张妈把他当成空气,他都没脸让张妈再叫人给他下阳春面。
饿就饿了,反正也吃不下,宋老爷上楼去,站在阳台上,点了烟斗,看着天上星光点点,忽明忽暗地抽着烟。
听见敲门声,他去开门,穿着睡袍,端着咖啡的儿子走了进来,宋舒彦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您喝了这杯咖啡吧!”
“为什么?”宋老爷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晚上喝咖啡还怎么睡得着?
“您不试试看想要睡,却睡不着的感觉?”宋舒彦放下咖啡,转身离开。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宋老爷端着咖啡,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定决心,一口气灌下去。
喝完这杯咖啡,果然脑子越发清醒,走到阳台上,继续抽烟斗,思绪千千万,厂里虽然有秦瑜的措施,而且颇有成效,但是面临的是将状元郎张謇的大生纱厂逼倒闭的东洋那些纱厂。
在那几年里,哪一家纱厂不是有今日没有明天?海东还算好的,而且是最快扭亏为盈的,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可自己好不容易看清心意,想要跟明玉白头偕老,明玉说不愿意跟自己白头偕老。
此刻若是在海东和她之间,选择了海东?以后他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看着凌晨的启明星升起,对过的洪公馆大约是佣人起床了,房子里透出灯火。洪先生那般的齐人之福,真的要有福气才能享的,宋老爷转头再看了一眼洪公馆,进了屋里去,哪怕睡不着,也躺着。
前天夜里没睡,昨天早上补眠,到底没睡够,又一夜没睡,早上下楼,宋老爷已经像是踩在棉花上。
明明肚子饿了,早饭也没心思吃了,看着儿子又是牛奶又是鸡蛋又是面包,还一边看报纸:“走了!去厂里了。”
“好的。”宋舒彦站起来,跟父亲一起往外走。
车子开出大门,转弯过去,却见前面马路上,洪公馆的门口,巡捕房的阿三,站了两排,拉起了警戒。
宋舒彦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司机老唐说:“二太太去巡捕房告大太太毒杀洪老爷。还要弄死她和她生的小少爷。”
宋舒彦皱眉:“毒杀?洪先生不是中风猝死的吗?”
唐师傅摇头:“谁知道啊!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听洪家的佣人说,大太太和二太太,堪比京戏里的吕后和戚夫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凌晨洪家的灯火?这种福气他还是不要羡慕了。
车子到海东厂,父子两人一起下车,一如往常,一起进车间巡视一番,车间里工人们忙忙碌碌,转到宿舍边上,两间仓库改成的教室,明学女校的老师正在上课,工人们一个个看着黑板,跟着先生念:“中华的华……”
宋舒彦站在宋老爷身边:“父亲,在商言商,东洋纱厂来势汹汹,民国十一年的那一场,您不是成天挂在嘴边,让我有危机感吗?与此相比的是,我妈做了您二十几年的妻子,守了二十多年的空房。我妈能接受的最多就是挂个宋太太的名头,她不会再跟您住一起,也不想和您同享白头偕老,儿孙绕膝的福气。难道您对我妈的感情,有我对小瑜的万分之一?您告诉我大丈夫何患无妻,您自己呢?更何况除了我妈,您还有五个小老婆。海东与名存实亡的婚姻之间,您还在犹豫什么?”
宋老爷终究下定决心:“就按小瑜说的办!”
这些天可忙坏了大大小小报社的记者。
洪家谋杀亲夫一案如火如荼, 然而据说这位二太太证据不足,更何况洪老爷已经入土为安,家中子女都不允许开棺验尸。
洪家人更是指责二太太为了遗产不择手段, 报纸上也纷纷开始报道起了洪家的豪门恩怨, 将所谓洪家大太太和二太太和睦相处的遮羞布撕开。
这栋西洋建筑里,三楼和四楼的楼梯是不互通的,东侧是通往三楼的楼梯,西侧是直接通往四楼的楼梯。三楼是大太太和她所生的孩子的住所,直到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像鸟儿一样离开了家, 这个三楼就是大太太一个人的地方。而四楼则是住着洪老爷和小他十岁的二太太,两人同进同出。住在同一座宅邸里, 大太太一年之内几乎没有办法见洪老爷一面。
而说起这栋豪宅的来历,这块法租界核心区的地皮是闵家三小姐的陪嫁, 也就是说洪公馆是建在三小姐的陪嫁地皮上。
到底洪老爷是不是被谋杀的, 已经没有人关心,报纸上的舆论开始发酵,住在原配太太的嫁妆里,睡在原配太太的头顶上, 这是对原配太太何等的辱没,这栋房子建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 这位大太太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件事在报纸上吵翻天之时, 海东纱厂老板的大太太在儿子的陪同下来到了公共租界法庭递交了诉讼,要求跟宋世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