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国有企业呆了七八个月了,林珺以为他不懂人际斗争,人事变动,但小民其实门儿清。林珺才随便一问:“小民,新来的许书记人怎么样?”
小民就开始分析了:“妈,原来的张书记卸任后,按理应该是南博市上,当第一书记,他是海归,资历也够,但许书记的父亲,许老厅长在首都上层提了些意见建议,于是就把他儿子调来了,所以,坦白说他就是个关系户。”
国有企业领导,一届任期是五年。
“那他对南博士,对你,怎么样,要再过五年,他调走,南博士能不能当书记?”林珺再问。
小民说:“对南博士比较一般,但对我特别重视,不但各方协调,把因素林的论文早早刊登了,而且还说,要拔一大笔资金,让我尽早进行早幼性细胞粒白血病的临床研究。”
林珺一笑,小民蓦的脸红了,并说:“妈,你就甭笑了,我知道许书记的意思,他想扶持我,栽培我,然后让我做他的趁龙快婿。”
顾谨皱了一下眉头:“什么趁龙快婿?”
小民翻个白眼,去晾衣服了。
林珺把杂志递给顾谨,让他看上面的论文,以及论文上,强行占屁股的许文强父女。
顾谨一看,长长的嘘了口气:“这是许厅长的儿子,他脸会不会太大了点?”
他也有学术洁癖的。
而业内来讲,在国际上,一份论文上面,通信作者越少,这份论文的公信力和专业认可度就越高,通信作者越多,论文的公信力和专业认可度就会越低。
所以顾谨带的研究生发论文,只要是他没有指导过的,他从来不会加名字上去,政大的院长和书记也有想加名的心思,但有顾谨这么一个泰斗级的博士压着,他们就不敢。
政大是国内第一所政法大学,而论文方面,全国的大学都要看政大,顾谨不加名,则别的学校的教授们心痒痒,但他们不敢。
东海制药虽然不是国内最大的西药厂,但药研中心却是国内最大的。
像南博士那样的博士,药研中心有十几个。
可以这样说,如果政大能代表国内的政法学术,东海制药则是是国内医学学术类的标杆。
书记恬不知耻上论文,许文强是头一个,但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可就刹不住了。
所以于小民来说,他只是心理上的洁癖,接受不了。
而在顾谨看来,这个问题特别严重,作为一个熟知国情的研究生导师,他可以预见,这种事一旦无人过问,不追责,学术侵占的口子一开,大把的教授们就会恬不知耻,去抢学生的学术成果,而要那样,国内学术界就完蛋了。
当然,他有他的思考,暂且不提,也不会说出来。
他得先问问小民对工作的观感,以及对他前途的考量。
他说:“你在东海制药已经呆了半年了,呆得习惯吗,还想不想继续呆?”
小民晾床单,比他爹还仔细,要拍的特别特别展,妥贴,四个边角也要对得齐齐的。
其实小崽子应该是早就等着他爹问了的,他说:“爸,国有单位目前的发展得看领导,碰上一个好领导,愿意集中精力搞发展,搞科研,企业的创造力比国外的国有药品大厂强得多,因为我们可以调动更多的人,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但如果遇上个不好的领导,只喜欢搞政绩,歌功颂德,给自己脸上贴金,那就是灾难。”
看看老娘,他又说:“当然,许文强这样的更烦,他派他女儿来给我当助理,那个女孩什么都不会,甚至连word里一个普通的字体缩放都不会,我一边是高强度的药研任务,一边还要替他照顾女儿,你觉得我难不难?”
许家大概死也想不到,他们的垂青于小民来说,是种灾难!
顾谨闷了好一会儿,才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想干了,对不对?”
“爸,东海制药目前拥有的第三代因素林,药性稳定,生产迅速,等定价出来,会比进口药便宜近十倍,那个,就算我给您和爷爷交的作业吧……”顿了会儿,他说:“医学无国界,我想,我也该出国了。”
在东海制药的八个月,是小民见识体制,适应体制的八个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给父母,爷爷报养育之恩的八个月。
虽然他知道他爷爷曾经在位时,是个廉洁,公正的领导,如今也是个兢兢业业的调研员,但他认为他爷和他父亲,以及李部长那种领导,非常稀有,就像濒危物种一样。
当然,仅凭他们,无法改变这个国家。
国有企业体制冗余,人民沉于享乐,没有人有长远的目光。
总之,在他看来,这个国家糟透了,而且还将继续糟糕下去。
就算没有许文强来这一手,他也会出国的。
他是爱国的,跟他爸一样爱这个国家,但他不爱这个国家的体制。
许文强在论文上强占名头,小民心里虽不舒服,可也有些庆幸,因为他正好可以因此提要求,让父母放自己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