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抒白:记仇
摩区线人
周一早晨六点,生物钟准时将展慎之唤醒。
电动窗帘往两旁移开,天幕是阴的,灰色中混合着如油彩般的湛蓝。
智能终端检测到他的生理变动,房内响起轻松柔和的音乐,投屏亮了,开始播放上都会区的晨间新闻谈话节目。
展慎之不清楚其他市民起床时的第一种情绪是什么,不过自从他自己毕业,进入上都会警局罪案科以来,他常会感到难以抑制的烦躁。
这几个月中,展慎之与搭档方千盛共执办案件四十三起,其中大多数是小型盗窃案,还有几宗为猫狗走失,没有任何需要涉险的案件会分配给他。
只消帮助开杂货铺的老人家找回一只安抚犬,或者从下都会区的交界处找到一位连环窃贼,展慎之便会登上新闻,被溢美之词包围,半年不到,他从初级警员升为二级警司。
展慎之觉得警局里属于他的那张两米宽的桌子,比起处理罪案的工作台,更像一个明亮的展示角,没有任何污垢能够进入那几平米的光明之地,仿佛耶茨的罪恶从不曾不存在过。
他不是什么天真的人,和所有同事一样清楚,他会很快升职、离开罪案科,同事和长官要做的只是为他的履历保驾护航,即便他不想要特权,只要在警局一天,他也并不能简单粗暴地对优待说不。
他向唯一信赖的人,战术学校的校长杨雪简单地陈述过自己的困扰,校长建议他耐心等待,寻找时机。
展慎之现在相信校长是正确的,因为他终于在前天夜里等到了改变生活的契机。
晨间新闻谈话节目的的解读争得面红耳赤。
没想到这个话题结束后,他自己在孤儿学校的演讲视频突然出现在画面中。
镜头拉得很远,屏幕中的他站得笔挺,脸很模糊:“……我已报名参加前哨赛。”
“由于联系不到展警司,”主持人之一对着镜头,恳切地说,“我们无从得知他参加前哨赛的原因,但他作为展市长的儿子,愿意放弃永生、放弃回到首都的机会,站出来为市民们做示范,这是值得我们敬佩——”
展慎之做了个手势,新闻便暂停了,屏幕切换成他的跑步时的身体各项数据,房间安静下来,他忽然想起了昨天上午,乔抒白离开后,他与父亲的谈话。
在一楼的书房,他告诉父亲,为了更好地调查案件,他申请调往摩墨斯区警局。
父亲同意了,颇有深意地说:“你报名前哨赛倒是歪打正着,本来想把你调过去,都缺个理由。”似乎还在为他擅自决定参赛而不悦。
展慎之同意:“的确是锦上添花。”
父亲自然对他的回答不满,逼问:“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您日理万机,我排不上队。”
父亲脸上显出愠色,像想对他大骂,又控制住了情绪,冷冷道:“你要做英雄,就自己去做。前哨赛全程直播,到时候早早淘汰,丢的不止是你自己的人。”
说罢便出了门,再未归家。
展慎之早已习惯,去杨校长的实验室待了一天,校长不在,他专心调阅摩区、何褚和星星俱乐部的资料。
俱乐部人员名单混乱,他在其中没有找到乔抒白的任何资料,只在孤儿学校的名单、早年成绩表里看见了稀少的生活痕迹。
乔抒白出冷冻舱,入耶茨城时为八周岁,由于无父无母,被系统分派到摩区孤儿特设学校就读,成绩良好,十七岁毕业,迄今已有两年,无不良记录。
抛开展慎之不太欣赏的那种随时随地阿谀奉承的习惯不论,乔抒白有一份对于线人来说足够清白的履历。
早晨七点,天幕准时出现蹩脚的日出效果,太阳硬生生从灰云后头探出半个头,不过耶茨终究是亮了起来。展慎之跑完步,洗漱后换好衣服,出发去警局。
上都会警局局长办公室里挂着一块上都会区的城市3d规划屏,巷弄、大厦和绿地等比缩小,有特殊案底的人的定位信标在上方移动。
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展慎之听局长客气地告知他,局里准备将他和他的搭档方千盛调往摩区支援的决定。
按照局长的说法,摩区警力不足,向总局申请人手,而展慎之在上都会区表现良好,因此派他去摩区支援,下午就去报道,届时会有人接应。
支援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希望展慎之能够理解。
展慎之心情平静地整理自己的警备品,搭档方千盛则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在楼下的三明治店吃了在上都会警局的最后一顿午饭,便背着包来到中心车站,坐上了前往摩墨斯区的区际轻轨。
周一中午,同往摩区的乘客不多。
轻轨启动,长玻璃窗户外,上都会区的建筑开始移动,北边的天幕有些闪动,大约又需要修理。
两人并肩坐着,起先没有聊天。
方千盛比展慎之大九岁,在下都会区警局待了六年,升至警司,而后调来上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