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只能听到温和的声线:“好久不见。快进来坐吧。”
……
进了屋,萧矜予终于看清这位神秘的“插画师”。
插画师名叫蒋维,根据赵狠给的资料,他今年三十四岁,前年和妻子离了婚,开了间画廊独自抚养两个孩子。
长相儒雅的男人穿着件米色开衫,他戴着眼镜,先是和宿九州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他看向萧矜予,笑道:“第四视角?”
萧矜予轻轻颔首:“蒋先生,叫我萧矜予就行。”
“好,萧矜予。”蒋维:“你的事我听赵狠说了。我经常帮清除小队做事,当然,能和画画扯上关系的逻辑链事件不多,不过我和官方还是比较熟悉的。所以大概情况,他都告诉我了。”
萧矜予并不在意对方知道自己的事情,毕竟插画师了解得越多,或许对他解读这幅画会越有帮助。
蒋维看向萧矜予手里抬着的大箱子:“就是这幅画了吧。打开看看。”
《鱼缸里的金鱼》不是污染物,但蒋维拆开画封的时候依旧仔细小心。
他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桌上,接着,揭开了蒙在画上的面纱。
一幅色彩绚烂的画作出现在众人眼前。
萧矜予悄悄观察蒋维的神色,只见他在看见画的那一刻抬高了眉头。接着看了几秒,便道:“我本身就是一个专业的画家。所以我先不用逻辑链,只用身为一个画家专业的眼光,和你们两聊聊关于这幅画的事。”
对方的专业性让萧矜予更觉信任,他立即道:“好。”
蒋维直接将视线从这幅画上挪开,他道:“首先,画这幅画的人一定是个新手。或者是一个对画画并不专业,也不是那么钻研的业余人士,说是个孩子我也不会意外。”
“怎么说?”
蒋维指着画布边缘和画框连接处:“你们看这个画框,这是事后镶裱上去的,而且裱得很粗糙。任何一个热爱画画的人,都会热爱自己的作品。不排除一些行为奔放的大师,他们甚至不会用画框,就单纯地将画好的画堆在一边。但一旦要用画框,一定不会做得这么粗糙。
“然后是这个画框和画布的材质。选料很常见,都是常见美术用品店能买到的品种。如果你现在走进一家店说要买点新手画油画的材料,那么店主一定会给你推荐这几种。”
萧矜予先是一愣,他细细一想:“很有道理。”
蒋维笑着说:“我说作画者是个新手,并不仅仅因为他选用的画材,还因为他的用色。
“宿上校,萧先生,你们不会画画,所以可能不了解。国内生产的油画颜料大致有39种颜色,但实际作画时,我们用不到这么多。比如人物肖像画,连乔尔乔内、拉斐尔这样的大师,他们画肖像画用到的颜料一般也就最基础的五种。
“风景画对颜料的用色倒是多了些,不过一般也不会超过12种。12种颜料,足以让一个画家通过调色,画出所有的自然颜色。”
蒋维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画:“但是你们的这幅画,作画者用了14种颜色。这是一种很不专业的行为。不是说你用的颜色多,就说明你的画越灿烂。而是你在选色的时候,一定哪里错了,对其准确的颜色产生了误解。比如这条金鱼的眼睛。”
萧矜予和宿九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白得太透彻,掺杂的嫩绿色又没让色彩显得明亮,反而给人一种僵硬生冷的白。对环境色的理解很失败。而且他这个用色绝对不是无意间用错了,看得出来是努力调了色的。”
萧矜予意识到:“你的意思是,他画这幅画的时候,很用心。”
谁料蒋维又摇了摇头:“没有。我不觉得他有过分的用心。从一幅画是能看出作画者的性格的。作为一个新手能画出完整度这么高的作品,他本人一定有很强的强迫症,且非常苛刻,眼光挑剔。但他的用心不是因为他非常想完成这幅作品,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严谨的人。”
专业的事,果然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短短十分钟,插画师看出的东西,已经远超萧矜予和宿九州两人几个小时的分析。
蒋维再仔细看了几遍,他抬头道:“从画作本身能分析到的东西,我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接下来我就用逻辑链,对它进行更深刻的分析。”
话音落下,男人走到桌子的正前方。
萧矜予和宿九州主动向旁边避让几步,并移开视线。
——不询问、不窥探他人的逻辑链,是一种最基本的礼貌。
房间的正中央,明亮的灯光下,只见男人双手轻轻按在桌子两侧,身体前倾。他以一种虔诚又专注的目光,贪慕地凝视着眼前这幅普通平凡的新手画作。
空气中,一种无形而浓烈的气息令萧矜予手指微动。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想要按上眼皮,开启第四视角。
一只手倏地拉住了他。
萧矜予回过神。
宿九州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