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得脸的,寥寥无几。
莫说平时,便是到了年节,几位董公?子、董夫人想来给老父亲请安,也得先揣度他老人家的意思,才敢想要不要让孩子露脸的事。
这么些?年了,得过董春一句夸赞的孙辈们,加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
而能留在膝下尽孝的,干脆没有。
瞧不上。
就是实实在在的瞧不上。
远的不说,庄隐名下两位弟子,一个还在跟乡试较劲,另一个倒是顺顺当?当?在翰林院窝了几年,可?时至今日,连董府的门儿都没摸到呢。
庄隐自己?都不敢提。
故而听了这话,他是真心羡慕。
这厮到底什么运气哇!
别?说庄隐,就连汪扶风自己?,都有点?惊讶。
他这阵子确实常来师父跟前侍奉,也多多少少存了点?给小徒弟铺路的意思,但可?真是半句没跟提。
原本想着,若来日子归中了进士,再说这话,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便有七、八分可?能点?头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饶是纵横官场多年,此时此刻,汪扶风也难免有些?喜色,“是。”
见董春不再说话,微微闭上眼?睛养神?,汪扶风想了回,轻声道:“夜深了,凉,我扶您回屋歇息吧。”
董春不做声,依旧闭着眼?,只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倦了。
汪扶风便不再多言,又行了一礼,重?新退出去。
出去时,就见庄隐还在原地?等着,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复杂。
汪扶风朝他打?了个手势,两人脚步放轻,鬼一样滑了出去,半点?动静都没有。
离开董府时,夜色已深,浓重?的夜幕中只有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摆。
“恭喜。”说这话的时候,庄隐发自真心。
一个门派要延续,总要有人挑担子,若果然三代有人冒尖儿,来日他的后人和弟子也会跟着沾光。
是好事。
汪扶风还了一礼,不便多说,师兄弟二人就此别?过。
直到上了自家轿子,看着面前厚重?的轿帘缓缓落下,隔绝外部所有视线,汪扶风才缓缓吐了口气。
这惊喜固然来得突然,但他自信秦放鹤能撑得起。
只要没有意外,初一之?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以“董阁老的徒孙”自居,而非仅仅是汪扶风的弟子。
人还是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个称呼,一切就都不同了。
好处很多,但风险,也很大。
秦放鹤年纪终究太小了,即便下一科顺利高中,也才十九岁,羽翼未丰,陛下肯委以重?任么?
轿子开始往回走。
经验丰富的轿夫会自动调整力度和节奏,乘轿者非但不会难受,合着微微弹动,反而很有几分惬意。
汪扶风微微向后靠了下,听着轿杆发出的细微摩擦弯折声,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既然收徒,就一定能护得住!
只管来就是了。
回到家时,汪扶风略绕了点?路,从秦放鹤所在的小院子经过,眼?见依稀有灯光漏出来,便推门进去。
秦放鹤正泡着脚看新到手的邸报。
这是年前发行的最后一期,足足比平时多了三四?页,内容极多,需得慢慢消化。
听见秦山说汪扶风来了,秦放鹤有些?意外,忙放下邸报,就要擦脚。
“行了,别?忙活,继续泡着吧。”还没擦完呢,汪扶风就进来了,大马金刀往上首一坐。
话虽如此,这泡着脚说话……
秦放鹤还是飞快地?擦干水渍,穿了鞋袜,又要亲自去给汪扶风端茶。
汪扶风的嫌弃毫不遮掩,“你那才搓了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