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中进入前三甲!
一甲与二甲第一名差之毫厘,可前者?直接授官,进入翰林院,后者?要么?外放,要么?再努力三年,尝试进入翰林院。
三年,足足三年,放在官场上足可抹杀一轮政敌,也足够一个新人?站稳脚跟。
若秦放鹤的猜测不幸言中,那么?五十八年将会是天元帝在位期间的最后一次殿试,按照国法?,天子驾崩,科举停考,一则夜长梦多,二则后面新君继位,执政理念必然与先帝有差异,对进士录用喜好?也有偏差,不便操作?。
若天元帝转危为安,自然更好?。
正月十七,群臣上朝,大殿龙椅之上,不见天元帝身影。
有内侍出来宣旨,“陛下偶感风寒,龙体抱恙,以太子监国……”
落定(五)
这个安排不算意外,秦放鹤率百官领旨,向?太子行礼,复又抬头,盯着传旨太监看。
他在等接下来的话。
身为内阁首辅,他有责任也有义务确认当下皇帝的状态,若天元帝神智清醒,那?么接下来势必会主动召见他。
如果没有,则证明天元帝的情况不容乐观,秦放鹤需要随时调整计划。
“秦阁老,”幸运的是,那?名内侍很快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您入内。”
还好!
秦放鹤暗自松了口气。
正月寒气未消,宫中仍烧着地?龙,才入内,便有浓烈药味混着暖意扑面?而来,复杂的苦涩味道冲皱了秦放鹤的眉头。
天元帝斜靠在榻上,一旁胡霖正嘱咐徒弟服侍他喝药,见秦放鹤进来,随意抬了下眼,咳嗽两声,“赐座。”
坐下之?后,秦放鹤便陷入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内侍上了茶,秦放鹤只端着,也不动。
天元帝瘦了好些,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因?咳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咳嗽几声。
声音沉闷而空洞,像从身体?最深处挤出,撕扯着粘连,什么都咳不出,却总停不下来。
一时吃完药,胡霖亲自捧了茶水来漱口,天元帝自己抓着帕子擦了擦嘴,一抬头,就见几步开外的首辅紧绷着,眼巴巴看着。
他在等?待,天元帝想,等?待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包括天元帝自己在内,都迫切地?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安心。
听起来很荒唐,但又无比真实,因?为这涉及到一点超越了普通君臣的牵挂。
天元帝就笑了,“没事。”
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体?没事,更像是针对性的给了对方一个承诺,一切都会平稳过渡。
然?后秦放鹤就奇迹般松弛下来,稳稳端起茶,啜了一口。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种敷衍,倒不如说他借口与自己妥协,找准了情绪的释放口。
但同样的情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积累,当?天元帝无力继续提供这种释放渠道的时候,他可能会经历一场非常艰难的诀别。
然?后,从另一个端口倾泻。
至于被倾泻的对象能不能接住,秦放鹤不在乎。
因?为他各个领域的领路人们,正在缓慢而残忍地?离开他的世?界。
这是一种不得不经历的,极其可怕的过程。
悲痛之?余,也意味着一直以来束缚住秦放鹤的世?俗、道德和责任枷锁不断缩减……
“太子监国……”天元帝想了下,忽然?又觉得此时再说这些没什么必要,索性直戳中心,“你多看顾着些。”
“看顾”,这是个相当?微妙的词,同时具备监护人、监督者、参与者的职责,也意味着执行者局内人和局外人的双重身份。
那?么,看顾谁?
太子?
恐怕更多的还是詹士府那?一批人。
天元帝不信任太子吗?
不信任他能约束臣下?
不,与信任无关,这是一种本能,就像幼崽生下来会哭,饿了知道找奶吃,人会本能地?追逐更好的东西。
太子监国,恰如让孩童看守糖果罐子,或许他本人会努力克制,与本能对抗,但他身边的人呢?会不会怂恿他去偷糖给自己吃?
那?孩童又能抵抗多久?
所以秦放鹤上位,既是内阁内斗所造成的无奈之?举,也是顺势而为。
目前,他就是制衡太子,或者说傅芝一党的砝码。
“是。”天元帝点到即止,秦放鹤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
或许后期执行时,难免会与天元帝的预想有偏差,但……在所难免。
上位者的职责就是包容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