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环顾一圈,这才掀开篮子,露出放在最上面的白网鞋,鞋上绘着开得正艳的凌霄花,鲜艳夺目的橙红色花朵缀满枝头,美得惊人。
女孩惊呼一声:“好漂亮,这是供销社新上的款式吗?”
顾月淮心头微松,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
这女孩虽然体型惊人,但穿着八成新的军绿色大衣,精神又漂亮,说话更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看就知道家庭背景不错。
顾月淮说道:“不是,这是我画的。”
“我爸心疼我,总想叫我穿的和城里女生一样,不过你瞧我这样子,哪里配得起?所以想了点法子,想转手出去,再把钱还给我爸。”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只卖三块五。”
“你放心,我一下都没穿过,还是崭新的。”
顾月淮低敛着眸子,说话时语气带着些自嘲。
她生了张利嘴,又捡回一个好不容易重生的机会,自然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想顺顺利利把鞋子推销出去,难免就要示人以弱。
世人同情弱者,这是不变的真理。
她倒是想正常推销,把鞋子卖出去,但时间不允许,现状不允许。
女孩看着顾月淮,眼里果然掠过了些许同情以及不易察觉的虚荣得意,她们虽然体型相差不大,但出身却天差地别,这么一比较,她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朱蓉蓉暗自窃喜,再看向篮子里绘着凌霄花的白网鞋时,就愈发欢喜了。
这双鞋,不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她要是穿着这双鞋回大院,那几个死丫头还不得羡慕?
三接头皮鞋
不过,三块五?
朱蓉蓉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头静静躺着五块钱,她是出来买酱油和罐头的,可不是出来买鞋的,她家今天有客人,顺道还得去国营饭店炒俩菜带回去。
她要是把钱给花了……想到那场面,朱蓉蓉的理智又回归了一些。
顾月淮见她面露踌躇,准备摇头的模样,便道:“我画的这是凌霄花,自古凌霄花就被誉为志存高远,敢与太阳比鲜妍,文人墨客都对其赞赏有加。”
“我看这双鞋也只有你这样的城里女生才能穿出花样来,你要是不要,那我就不卖了,拿回家放着,等往后有机会了自己穿吧。”
说着,顾月淮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了。
朱蓉蓉面色一急,她是真喜欢那双白网鞋,可三块五……
顾月淮刚走出两步,后头就传来朱蓉蓉的声音:“等等!你等等,我又没说不要!”
顾月淮转身朝着朱蓉蓉浅浅一笑:“我就知道这双鞋和你有缘,呐,你既买了我的鞋,我也不能叫你亏着,这是我自家种的辣椒,给你些。”
朱蓉蓉一听还有辣椒拿,原本的心虚都淡了不少。
她掏出钱数出三块五递给顾月淮,又接过她手里头的辣椒,看着红似火焰,不带一丁点伤疤和泥渍的辣椒,朱蓉蓉有些吃惊地道:“你家种的辣椒可真好!”
顾月淮轻笑,说道:“拿回家做一盘辣椒炒肉,红彤彤的辣椒泛着油光,用酱油腌好的肉片儿顺势那么一炒,保管香味直往你鼻子里钻!”
朱蓉蓉听着她的话,嘴里不自觉吸溜了一下口水。
她看着顾月淮面露奇色,觉得这人对自己胃口,便道:“我叫朱蓉蓉,家在县革委会大院,往后你要还卖这些新鲜菜,就过去找我。”
她好吃,也喜辣,这辣椒看着就是用心种了的,能做个长久买卖。
“县革委会大院?里头住的可都是大官!”顾月淮吹捧的话一出,让朱蓉蓉更是脚不沾地飘飘欲仙了,她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发,摆手进了供销社。
顾月淮在朱蓉蓉转身的时候笑容就隐没而去,脸色淡淡,好像刚刚那个费尽唇舌卖货的人不是她似的,她转而拉了拉脸上的头巾,往黑市去了。
黄莺公社,黑市。
镇上的黑市据点不多,就那么两三个,而且也不是和后世一样,黑压压的商贩摆摊子卖,这会儿的黑市大伙都藏着掖着,一条街上都是闲散的街溜子。
有人三三两两蹲在街角,手插在袖口,打量着往来行人。
也有妇女用灰蓝色的三角巾蒙着头,挎着篮子左顾右盼。
偶尔有一两个推自行车的“土豪”出现,眨眼间就会被黑市的粮贩子给盯上,谈妥后双双离开黑市,寻个没人的地方交易。
顾月淮佝偻着腰,把脑袋遮的严严实实,脸上表情却十分平静。
她并不是头一回来黑市,和父亲哥哥比起来虽算不上老手,但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顾月淮在角落里藏了半晌,寻摸着能钓的大鱼,这回可比在供销社门口时运气好,约莫十分钟后,她就盯上了一个从街角骑着自行车款款而来的青年。
青年穿着深蓝色的翻领毛衣,外头套着崭新的军大衣,脚上还穿了一双三接头的牛皮鞋,正所谓“脚底下没鞋穷半截”,看人先看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