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又怕她摔了,又怕街坊会醒,又怕醒的是另一边的吴将军,又怕自己也摔了,总之,纷纷扰扰,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早晨出门时,家里没有好好收拾过呢。
甜辣椒看他掏了半天的钥匙,又对不准锁眼,忍不住抢了钥匙来:“哪一把?”
推门而入时,扑鼻是花的清香,很熟悉,在黑暗中,甜辣椒说:“好香,什么味道?”张副官摸亮了灯,一盆小小的米仔兰正在朝南的窗户下放着。“你也养了米仔兰?我小饭厅里,也摆着几盆呢。”
这时才看清他房中的摆设,简单、干净,有生活的痕迹。一只方格布单人沙发摆在叁个顶天立地书柜前,落地灯上没有一粒灰,窗台上有轻微的晒斑,窗户下摆着米仔兰,旁边就是厨房,再往里是卧室。及目所见,是一个单身男人该有的家。张副官赶几步,到那沙发上把没看完的几本书拾了起来塞进书柜:“您请坐吧。”
甜辣椒依言过去,拧亮了落地灯,又将他刚放回去的那几本书拣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去厨房里烧水,杯碟叮铃咣当。她低头看书,翻几页,又合上。英文书籍,她一点都不懂。偶见页眉上方他用铅笔轻轻作的笔记,也是英文,他的字迹方方的,写英文也像写方块字一般,甚是可爱。她又将书放回去,端看他的藏书,大半是英文,这时闻见浓郁的茶香,回头,见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盘出来。
“这是我带回来的英吉利红茶,本该配着牛奶喝最好,只是夜里了,家里没有,您勉强着解解渴吧。”
甜辣椒喝了几口,见张副官局促地立在一旁,她说:“张副官平时回家一般都做什么?”
“回家,洗漱,读一会儿书,便睡了。”
“哦,既如此,张副官请便吧。”
张副官还要说话,甜辣椒就将杯子一放,找着了他家的卫生间,打开灯,见小小的卫生间铺着竖纹瓷砖,整洁干爽,她“哗”地拉开浴帘,说:“张副官是要我替你洗吗?”
张副官哪里受得了这话,慌忙抱着衣物,躲进卫生间,将门一锁,甜辣椒听他里面动静,想象他定然又是慌慌张张不经挑逗的样子,不禁暗笑。方才在公馆中阴郁的心情,也随着人出离公馆,而烟消云散。她在他家中闲看,几封未拆的信摆在玄关桌上,信封上有英文。她打开窗户,晚风习习,拂面舒爽。她竟有些热了。
卫生间门开了,张副官头发滴着水,面色发白。甜辣椒说:“张副官,我这旗袍不便,找件宽敞衣服给我换吧。”
张副官愣了半天,才说:“可,那都是我穿过的了。”
“那更好,过去小孩不都还穿百家衣?穿过才好呢。”
张副官取了相对最新的一件睡衣来,她转身进了卫生间,却只觉里头并无洗澡后的热气,她脱下旗袍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赶紧开了热水,却是冷水,等了好一会儿,仍是冷水,这才想起,并不是家家打开水龙头都随时能有热水,那张副官刚才竟然洗了个冷水澡吗?她忍着快速冲洗了,随手抓过他挂在一旁的大浴巾来擦了擦,套上他的睡衣,下摆到大腿。她打开门出去,只见卫生间门口摆着一双拖鞋,她穿进去,见张副官怔怔地站在窗户边,她走过去将旗袍交给他:“替我挂起来,别弄皱了。”
时钟指向十点半。这房间中,空气快要凝结起来。
甜辣椒指那红茶:“张副官不喝?”
“不、不了,夜里喝了,我会睡不着。”
甜辣椒惊道:“那你就不怕我睡不着?”
张副官尴尬道:“对不起,我、我刚忘了,没想那么多,只怕招待不周,实在事发突然……”他又道,“太太,或者您饿不饿?”可话才说完,他又闭了嘴,因想起即便她饿了,他家中也无甚吃的。幸好甜辣椒摇头:“不饿,我想刷牙。”
张副官赶紧取了崭新的牙刷给她,又用一只漂亮的玻璃杯倒了温水予她,她叼着牙刷,看着他说:“你不刷?”
当他们两个人凑在盥洗池前,以相同的频率刷牙时,甜辣椒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只是他并不敢看向镜子,只微红着脸,安静地刷着,甜辣椒把沫子吐了,漱干净,一抬头见唇角沾着牙膏沫,此时他也正巧看过来,两人皆微微一怔,而后他猛地低头把嘴洗干净,率先出去了,一路走,只像是丢了七魂六魄在地上。
甜辣椒出去时,他正在踱步,不知在愁什么,她也不管,径直走向他,拽着他的手臂就往那半开着的卧室里去,他被那么一拽,像是没了主心骨,跌跌撞撞地被拽进了房里,甜辣椒将卧室的门一关,说:“睡觉。”
他的床不大,堪堪可睡一个半人。温暖的米色床单和薄被,一只软枕,一只背垫。甜辣椒躺在上面,床很硬,把她硌得有些疼。抖开他的薄被,淡淡的皂香,她靠在背垫上,把床头灯调暗。
“张副官,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啊。”
她朝他看,又突然下床,走出去翻翻找找,把张副官弄得一头雾水:“太太,您要什么?”
“吹风机。你有吹风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