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工作的第二天,同事口中近些天常迟到早退的陆经理鲜见地按时上班。
约莫快到中午饭点,陆东羿若无其事地从她桌前路过,手掌划过,指关节敲击在姚简桌前,其他同事还在埋头苦干,对陆东羿和她之间的暗号一无所知。
姚简在几分钟后推开消防通道,陆东羿倚着沉重的笨梯正在等她。
他随口问了句:“婚礼怎么样?”
“还成。”
陆东羿见她低垂着脑袋以为她生自个儿气了,这些天他确实对姚简疏于关心,于是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马上走了,今天晚上你陪陪我吧,”陆东羿手指摩擦一下,仿佛期间架着支空气制成的烟卷,他抬起手来便抖落出莽莽白雾,醺得姚简辨别不出他是哭是笑。
看姚简沉默是金,他继续说道:“没说上床,你纯洁点儿。明天早上九点的票,我走了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别以为我是飞大洋彼岸度假去了,我是进修去了。没想到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这一趟不去不成。”
这段时间他所有的古怪都来源于家人的几通电话,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他觉着自己幸运由倒霉,过了二十来年潇洒日子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建功立业的宏图。他跟姚简道了个歉:“我不是故意晾你。”
“不过都一把年纪了还得跟群小孩儿抢座位,挺别扭的。”陆东羿忿忿不平,他把自己说的很是年长,实际他比那些被他叫做“小孩儿”的学生没大几岁,身上却没那股子唯愿青春永驻的心气儿。
陆东羿扭脸望向姚简,神色怪异,胸膛起起伏伏像是被冷空气噎住:“离开前我想和你在一起,聊聊天就行,咱们是不是还没太说过话?”
总的来说陆东羿是个怪人,她看不明白他。
他说他忠厚老实一心接管家族生意的老哥摔断了腿,听说是见客户约在马场,还没等跨上马鞍就大头朝下栽到了,幸亏只是摔断了腿,也算是因公负伤荣归故里。
为了生意殚精竭虑的亲爹这才想到——我还有个流浪在外的儿子,虽然那小子不学无术,是个蒸不烂煮不熟的滚刀肉,但到底是姓陆。
这年头的人都玻璃似的脆,摔断腿的比比皆是,光这些天听到的就有俩,陆东羿的老哥还有伴娘那在家平躺的丈夫,说不准陆东羿他哥就是伴娘老公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无巧不成书,谁又说得清楚。
她和陆东羿在餐厅里聊了很多,大都是陆东羿同她分享,姚简默默地坐在对面微笑着听。他讲的东西挺有趣,和她不一样,他学校的名号响当当,纪律森严。但好在他是个刺头,过的还算有声有色。
过去他看见有人醉倒在学校旁那颗大榕树下,吐的东倒西歪,他才走过去想踹两脚告诉这人,快别睡了,一会儿老师来了。运动鞋才伸过去,那人扭脸转过来,居然就是他们老师,也因为抓了老师小辫子,他后半学期混得更是如鱼得水。
归根结底,陆东羿挺怕麻烦,并非路见不平一声吼,是因为大榕树下藏着他的游戏机,他怕叫人吐死机了。
“我说这么多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姚简,我觉得你这人特神秘。”陆东羿靠着镂空雕磨的椅背,头顶是昏黄的竹灯笼,将他眼眸映衬得布满疑窦:“你背后肯定有个惊天秘密瞒着我——”
姚简微笑着的神情似乎一霎恍惚了下,定定心神,她说:“没有,我这个人就是无聊,没你想的那么好。”
“不可能,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退役的宇航员还是说你在看守所当过狱警?要不然怎么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我当过狱警。”姚简举起高脚杯同他碰杯,陆东羿心领神会地将杯体撞个满怀,碰撞出透明的火花。
“我就知道。”
他们俩本质上都不太着调,只是陆东羿比她外放,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总显得风流,姚简则内敛隐忍,藏得深埋得好。
从餐厅里走出来已接近黄昏,天边流线状的火烧云波澜壮阔。她想仰头看天边流云,扬起头却只能看到将她圈在怀中的陆东羿。他往姚简手里塞了张东西,那是一张覆着防伪涂层的淡色请柬。
“10月底我表妹结婚,我会回来一趟,你考虑考虑。”考虑考虑去见他,如果她真的去了,就当他们有缘有份,陆东羿轻声吻住她:“我挺喜欢你的,没掺假……但选择权在你。”
不仅姚简看不明白他,他也看不明白姚简。
天不怕地不怕的陆东羿在此刻颇有些心软,掺杂着紧张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她敛起笑容,神色过于凝重的脸颊。他嘴角逞强地上扬,这样的患得患失太不像他,陆东羿也有些无可奈何的烦。
他拿不定主意,姚简对他是怎么想的。
他们关系特殊,春情泛滥不代表爱,连亲吻都可能只是厮磨中的调味剂,不必点缀任何特殊的注解。
姚简对他的回应正是又一个绵长的吻,撬开陆东羿的唇,舌尖绵软地滑入他牙蹚,陆东羿照单全收环着她的腰闭上双眼在夜幕降临前同姚简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