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及想孟连生为何说谎,巡捕又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两人最近跟谁有矛盾?
肖大成小声道:不太清楚。
孟连生也摇头。
国字脸见这俩一看就是没什么用的老实孩子,问他们话纯属浪费时间,,不耐烦打了个哈欠,挥手让两人退下。
之后,巡捕们又走过场一样问完剩下的几人,便呼啦啦地走了。
工棚里的男人们又各自凑成几堆,打牌的打牌,闲聊的闲聊。
闲聊的内容,自然是好奇陈大陈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大成竖起耳朵,凑到人堆后听了会儿,但听来听去,也无外乎之前种种猜测,只得悻悻诺会自己床铺。
他左右看了看,爬到靠坐在枕头借着油灯看报纸的孟连生身旁,小声问:连生,你那天去问陈二要围巾,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孟连生头也不抬地回道:就在码头附近。
肖大成:你问他要了围巾,看到他去了哪里?
孟连生摇头:不知道。
肖大成嚅嗫了下唇,又试探问:你那天晚上出去好久,是去做什么了?
孟连生掀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去吃了碗面,后来见下雨,等雨小一点才回来。
肖大成点点头:是哦,那天傍晚下来好大的雨,你回来浑身都打湿了。
他仿佛是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来,凑到对方身旁,与他靠在一起,小声道:有人说陈大陈二是被人杀死丢进海里喂鱼了。
是吗?
肖大成小声嘟囔: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算是恶人有恶报。
孟连生任由他靠着,目光落在报纸上的小字,无波无澜地嗯了一声。
巡捕房在码头四周搜寻了几日,连陈家兄弟的一根毛都没找到,也就放弃了。
陈大陈二在这块码头算是人物,但放眼整个十里洋场,那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无名之辈。码头没了他们,并不会停止运转。乱了几日,很快就有人趁机补上两人的位置,成为新的把头。
新把头照旧会欺负弱小,照旧会克扣脚夫们的血汗钱,与陈家兄弟并无区别。
当然,这一切与孟连生无甚关系,他在码头做着他的擦鞋匠,每日赚上微薄的一两角钱,过着吃不好但也饿不着的平静日子。
及至又过了小半月,这日上午,有远洋邮轮要出港,即将远行的旅客陆们陆续续入港登船,送行的亲朋好友,聚集在码头依依不舍道别。
周围几个擦鞋匠,每每瞅准目标,便争相恐后涌上去揽客,只有孟连生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等待客人自己上门。
而他喜欢观察人的习惯,让他很快注意到,在离他十几米处,站着一个身穿黑呢大衣,脚踩黑皮鞋的男人。
这人生得颇高,身形也算得上魁梧,在人群中,十分显眼。然而所有揽客的擦鞋匠们,都好像对这么个庞大的目标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上前去招揽他这个客人。
孟连生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除了高大的身材,还长了一张冷硬的方脸,嘴上留着浓须,眼尾横着一道陈年刀疤,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神恶煞。
他双手插兜,口中叼着一根雪茄烟,身后跟着个穿黑色短打的随从。
孟连生在码头这几个月,因为日日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基本上已经能从穿衣打扮和行为举止,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学生、商人、贵公子,还有上海滩开埠后冒出来的流氓大亨。
他很快反应过来,擦鞋匠们不是对这个男人视而不见,而是不敢随便接近这样的人。
他默默看了片刻,正要将目光收回,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神色鬼祟的青年,两人手放在腰间,目光则是如炬地盯着那男人。
孟连生抿抿唇,犹疑了下,站起身,走到男人跟前,低声道:先生,您的鞋有点脏了,要擦鞋吗?
柏清河刚刚与出洋的友人道别,正要抽根雪茄烟再离开,冷不丁走上来一个擦鞋匠。他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自己脚背,那上面还真有一丝污渍。
行。他扬扬眉头,随孟连生走到他的擦鞋摊前,大马金刀往马扎上一坐,将一只大脚放在鞋箱上。
坐在他对面的孟连生,拿起鞋刷和鞋油,低头轻车熟路地干活,只是一双眼睛,却没放在面前的皮鞋上,而是不动声色注意着刚刚那两个男人。
他的心罕见得跳得有些快。
眼下正是隆冬时节,他惯常地只穿一身薄棉袄子,并不能抵御凛冽的寒风,但额头却在这寒意中,隐隐有细汗涌出来。
一只鞋子刚擦完,还未来得及打蜡,那两个男人忽然疾步走过来,行至柏清河身后时,各自从腰间闪电般拔出一把锃亮锋利的大砍刀,朝前面那黑色脑袋砍去。
因为变故发生得太快,莫说是背对着两个杀手的柏清河,就是等候在他旁边身手过人的随从常安,也没能立马反应过来,只惊愕地睁大眼睛,本能地伸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