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从立新码头走。沈玉桐笑了笑,转头四顾了下码头的忙碌,你在码头做事还习惯吗?
孟连生道:习惯的,我刚来上海就在码头做事,不过是邮轮码头。
孟连生在码头的工作,确实很顺利。这是内河货运码头,跟邮轮不一样,但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也有脚夫和把头。
他虽然年纪小,但记性好,做事很讲规矩,很快摸清了码头运作,因为天生地会揣度人心,也十分擅长处理船家和码头工人的关系。
沈玉桐看了看他,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小孟,这个是佟老板让我交还给你的。
孟连生微微一愣,船灯下的一张脸先是露出愕然,继而又有些失落,低声道:佟老板是不是瞧不上我送的东西?
说什么呢?沈玉桐失笑,看了眼旁边的石墩,拉着他的手,走过去坐下,好整以暇道,小孟,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给佟老板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孟连生道:佟老板的戏好,我看好多人都捧场打赏,就想也表示一下。我知道我这点东西,比不上阔少公子随手的一张支票,但这是我的心意。
他黯然地垂下眸子,看起来很有点低落。
自打上回围炉小馆之后,沈玉桐已将对方当做弟弟。他在家中排行老幺,即使是龙嘉林也比自己大了几个月。活了这么多年,他没给人当过哥哥,此刻面对一个疑似误入歧途的便宜弟弟,一时只觉责任重大,斟酌了下措辞,认真道:想要给佟老板捧场,有空多看看戏,给他喝彩就行,千万别学那公子哥捧戏子的风气。
孟连生抬起眼帘,问:二公子也不是捧角吗?
沈玉桐想起小报上关于自己的花边,失笑道:我与佟老板怎样你不见过么?我喜欢京戏,欣赏佟老板的才华,虽然也给过赏钱,但绝没送过任何花里胡哨的礼物。
孟连生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玉桐又说:上海滩风气不好,你不要看到什么就跟着学,小心学坏。你是我弟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头回给人当哥,沈二公子感觉还不错。
孟连生握着首饰盒子,郑重其事道:谢谢二公子教我这些。
沈玉桐笑道:再说了,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好好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
孟连生笑着点头:嗯,明白。以后看戏,我就认真叫好。
沈玉桐歪头瞧他,戏谑道:就这么喜欢佟老板的戏?
孟连生支支吾吾:佟老板的戏很好。
沈玉桐本只是随口调侃一句,但见他这模样,忽然又警铃大作,皱了皱眉头,朝他伸过脸,正色问:只是喜欢戏吧?
沈二公子因生了一张潘安面桃花眼,从前不止一次因为不经意朝人笑一笑,或是多看人一眼,便被误会是在对人送秋波,平白无故惹了不少绯闻韵事,得了风流之名。年岁渐长之后,,与相处便十分注意分寸。
唯独对着孟连生,因为觉得对方是个单纯的孩子,所以从没想着要去注意分寸。何况,自己现在还是这孩子的便宜兄长,愈发对他亲昵。
孟连生抬眼看着月色下这张近在迟尺的脸,很快又垂眸,点头道:嗯,只喜欢看戏。
沈玉桐定睛瞧了瞧他,没从这张纯良的面孔上,瞧出什么异样,便轻着笑了笑,不紧不慢退开。忽然又想起什么事似的,问:你一个礼拜休息几天?
孟连生道:一天,通常礼拜天休息。
明天就是礼拜天。
沈玉桐又问:那你明天有安排吗?
孟连生摇头。
沈玉桐笑:休息日也不出去玩?
孟连生道: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该玩些什么。
我不是你朋友么?沈玉桐轻笑,他想着自己明天正好也是空闲,又瞧了眼皓月当空的好天色,道,现在刚入秋,这几天天气都不错,再往后就该凉了。要不然明天你跟我去坐画舫吃船菜?
孟连生惊喜地看向他:好啊。
看到他露出孩子一般的开心,沈玉桐便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十分不错,点点头道:那行,时候不早了,我们明日再见。
孟连生赶忙起身送人。
两人边走边说,沈玉桐不免又像个兄长一样,再次叮嘱他看戏就看戏,不要学别的公子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