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河蹙眉一双浓眉,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是跟苏探长一起去的?李思危的死确定不会跟你们扯上关系。
那是当然,我又不像李思危那么莽撞,能盗走军火的是什么人?我自己带着人去截货,不是送死么?李永年去医院的时候,苏探长也在呢,将事情说得很清楚。李思危的死,绝不会跟我们扯上任何关系。要不是我们后面赶到,他估计还得被人沉江,尸骨无存。是我们赶到,他才留个全尸,李永年怪谁也怪不上我们。
柏清河闻言稍稍安心,点头道:我也看不惯李思危行事作风,死了是好事。但你也别为这事高兴太早,更要引以为鉴,往后做事要再低调些才行。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帮忙找到被盗军火,确实是在李署长和护军使那边立了一桩大功,往后我们立新在上海滩行事,应该会更方便一些。说起来。不过他话锋一转,制造局丢失军火,警署那边一连三天都没有线索,你是怎么打听到下落的?
孙志东笑嘻嘻道:不是我说大话,警察办案,哪里有我南市长大的老上海方便。他们寻不到的线索,我自有办法。
柏清河轻笑:行,折腾一晚,你也累了,就在家里歇下,小孟也早些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说。
好嘞。
柏清河上楼,女佣要领孙志东去盥洗间洗漱,被他挥手退下,大步上前,叫住要回配楼的孟连生。
东哥,还有事?孟连生问。
孙志东走到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年轻人面前,笑着低声道:小孟,你对我刚刚同大哥说的话,有没有什么不满?
孟连生眨眨眼睛,露出个不明所以的表情:东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眼神干净,神色真诚,完全不像是在装傻充嫩。
孙志东不觉得自己揽下全部功劳有何问题,但他得让对方心甘情愿,不会耿耿于怀。
毕竟手下一旦有了不甘心,就不好再掌控。
他对孟连生的反应十分满意,弯唇一笑:我没跟大哥说是你打探到的军火下落,你没意见?
孟连生轻笑了笑:我也只是偶然听到这消息,若不是东哥,这消息对我来说,根本也没用处。
孙志东欣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东哥就喜欢你这种不争不抢只做事的性子,放心,这回东哥不会亏待你,明日我开一张支票给你,想怎么潇洒怎么潇洒。
孟连生笑:谢谢东哥。
两人道了晚安,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孟连生简单洗漱了下,躺在床上,将铜怀表放在枕头边,像往常一样,在秒针的滴答声中,沉沉睡去。
李思危的死,因为被认定是为了截留被盗的军火,传出去倒算得上体面,丧事自然办得隆重,护军使署和警察署都送来花圈悼念,算是给足了李永年的面子。
然而李永年与顺和的损失,却并不能因此得到弥补。
李永年家中妻妾成群,然而七八个大小老婆加起来,也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不到十岁,便被仇家杀害。小儿子倒是平安长大,还是个一表人才聪明伶俐的公子,无奈聪明过头,有了超越环境局限的智慧,看不惯父亲所做的事业,出洋求学后,从此一去不复返。
唯剩下一个亲侄子,颇得他真传。
李永年是将李思危当接班人培养的,李思危也没让他失望,这两年将顺和打理得风生水起,让他安心和一群大小老婆在大宅门里过着醉生梦死的好日子。
如今李思危一死,顺和自然有人蠢蠢欲动,为了稳住军心,李永年不得不重新出山,坐镇顺和。
为了减少顺和外界的麻烦,他出山第一桩事,便是恢复沈家盐运。
沈玉桐原本还在等大哥的消息,哪晓得李思危会忽然一命呼呜,一切恢复原状。
大半月来的焦头烂额,忽然就告一段落。
而他也终于空出心思和时间,趁着天还没彻底凉下来,约上孟连生,将之前那顿没来得及吃的船菜补上。
到了吃饭这日,沈玉桐照旧让汽车夫开车去柏公馆接人,孟连生也依旧像先前那样,提前等候在柏公馆大门口。
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穿月白色春绸长袍,搭配宝蓝织锦坎肩,坎肩最下排的纽扣与左边口袋之间,连接一根金色链条,那是沈玉桐送他的铜怀表。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虽已临近暮秋,但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正是舒适宜人的时节。
站在暖阳清风之下的年轻男子,身姿颀长提拔,颇有几分玉树临风。
距离第一次见面,不过短短一年,但如今的孟连生,却让沈玉桐再难将他与当初那个衣衫破旧的孩子联系起来。
他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青年,与上海滩体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是他比十里洋场大部分自认摩登的年轻男子,更周正俊朗。
当然,他也并非完全改头换面,至少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仍旧与自己当初见他时一样干净清澈。
汽车在路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