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因为眸中含春带水,如何都瞧不出狠厉,倒像是在勾引。
这时孟连生倒是又露出惯有的羞赧,伸出手替他整理衣衫。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气息就在鼻尖萦绕,沈玉桐知道今晚这场戏是看不进去了。
他正想着说干脆提前离场,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风风火火闯进来,还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狂奔了一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多没见的龙嘉林。
龙嘉林自然是专门为沈玉桐而来。
这一年来,局势紧张,他老子将他管得很严,以至沈玉桐从自流井回上海后,他根本没法马上脱身回来看他,还是昨天驻地来了贵客,他爹要关门跟人密谈至少两天,他才趁夜溜走,驱车赶回上海,傍晚到了沈家花园,却碰上沈玉桐出门来看戏。
一年多没见,他是一时片刻都不想等,干脆跑来戏院直接找人。
此刻看到活生生的沈玉桐,龙嘉林当下激动不已,全然不顾戏台子上正在唱戏,也还没唱到观众叫好的空档,他大喊一声小凤,冲上前便将人抱住。
沈玉桐完全没想到龙嘉林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被他抱住时,还是一个张嘴惊讶的模样。
而一旁的孟连生则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龙嘉林气吞山河的一声呼喊,凭空惊雷一样,打搅了唱戏看戏的人,戏台上的伶人尚且能稳住节奏,楼上楼下的观众,却是纷纷不满地循声看过来。
沈玉桐反应过来,将人推开,恨不得挖个地道钻进去。这回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他拍拍孟连生,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然后拽着还在张牙舞爪激动的龙嘉林,灰溜溜离开包厢,直奔戏院大门外。
龙嘉林对自己的莽撞,似乎浑然不觉,被拉着时哎哎直叫,等到出门口终于被放开,又赶紧揽住对方的肩膀,道:小凤,大哥说你跟人来看戏了,我还想你跟谁呢,原来是小孟。说罢,转身爽朗地拍拍孟连生,小孟,听说你在四川救了小凤,回头我可得好好感谢你。
沈玉桐蹭了蹭鼻子,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
孟连生目光在他肩上那只大手,笑道:我和二公子是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龙少爷不用客气。
见到久别的好友,沈玉桐原本是该高兴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孟连生难得的相聚时光被打断,此刻面对兴高采烈的龙嘉林,他好像没办法与他一样兴奋。
他将龙嘉林的手拿开,问:小龙,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啊!龙嘉林回得理直气壮,只是又想到什么似的,肩膀一垮,露出个愁眉苦脸的模样,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年被我爸爸管得有多严,没他允许哪里都不能去。知道你回了上海,也没办法立刻回来看你。就这还是偷偷跑回来的,明天一早就得赶回驻地。
听了这话,沈玉桐默默看他一眼,高大挺拔的青年因为长途跋涉,满身的风尘仆仆,身上的戎装也是松松垮垮,他不得不为自己刚刚的重色轻友而生出一点愧疚。
但龙嘉林显然并没意识到他哪里有问题,更加没看出来他与孟连生早已不是简单的朋友甚至刚刚在戏院包厢差点擦枪走火。
他只有与好友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欢喜,军营枯燥苦闷,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回上海,像从前一样与沈玉桐日日在一起。但他是龙家独子,想要做什么不是自己说了算,因而偷来这一天见到沈玉桐,对他来说,比过年过节还开心。
他再次揽住沈玉桐的肩膀,道:小孟,我们赶紧回家,小孟也跟我们一起。
龙嘉林所说的家,自然就是沈家花园,他想当然地将自己与沈玉桐划在一起,而孟连生不过是个外人。
如果是从前,沈玉桐对这话自然不会在意,他与龙嘉林自小一起长大,对方在沈家花园度过了不知多少载寒暑,沈家对龙嘉林来说,确实算半个家。只是如今,自己与孟连生的关系,早比龙嘉林更亲近,他担心孟连生会不舒服。
况且他已经答应小孟,今晚去他那里,因为龙嘉林忽然出现而打乱,他怕对方不高兴。
然而他显然将孟连生想得太小家子气,只见对方依旧神色如常,还颇为和善地朝龙嘉林笑了笑,道::龙少爷一路舟车劳顿,怕是还没吃晚饭,赶紧跟二公子回去吃饭吧,我就不去打扰了。
龙嘉林对他的识时务很是满意,笑道:还真是,早上经过驿站吃了点东西之后,一直在赶路,就吃了点干粮,不提还好,一提感觉肚皮都在叫唤。走小凤,我们赶紧回去,让厨子给我弄点好吃的。
沈玉桐也怕他当真饿着,只能对孟连生挥挥手:那小孟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来找你。
孟连生笑说:二公子龙少爷慢走。
他站在原地,目送龙嘉林拉着沈玉桐上车,在沈玉桐坐进车内,隔着车窗和夜灯朝他看过来时,他笑着抬手挥了挥。
车子没入夜晚的街道,渐渐消失在黑影中。
孟连生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下来,像是有点无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