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到榻上,执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回头道:“太医令,你上前来。”
后面躬着身的老者马上上前把脉,过了会儿,道:“谢女史身体底子好,且只受了三杖,不过是些皮肉伤。待微臣嘱咐药丞抓药,谢女史服下,不日便好。”
皇帝这才安了心,挥手让他们全都退下。
人都走了,室内又恢复冷清。秋姜第一世虽也是公主,但从未入过皇帝寝殿,此刻室内光线又极为昏暗,她不免有些局促。皇帝是从东殿下了榻就过来的,外衫内露仅出薄薄的寝衣,秋姜更加不安,撑起身子就要下地行礼。皇帝却按住她的肩膀,单手提了提赤色的缎被为她掖好:“别乱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皇帝的声音有点儿冷,她便不敢乱动了,收敛了心神强自镇定,安然趴好。但是这样安静,殿内只有二人,她总觉得不自在,忍了忍还是开口道:“陛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方从她头顶传来:“应是丑时了。”
秋姜道:“陛下还是回去吧,奴婢已然大好了。”
皇帝却道:“不急,朕在这陪陪你。”说着起身去了殿外。过了会儿,秋姜听见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奇,抬头一望,原是皇帝提了下摆坐到了榻旁,手中多了卷书帛。迟重的灯影里,他的神色格外安详,带着九五之尊与生俱来的威严与端宁。
殿内的熏香浓郁了些,恍惚中,她好似听见了皇帝的叹息声,那样微不可闻,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样的情境下,她怎么可能安睡呢?但是,她也不敢再出声打搅皇帝。一直熬到后半夜,她听到“啪”的一声,皇帝将书册合拢,扔到了一旁,惊地她也动了动。
尔后,皇帝侧过身来淡淡地笑了笑:“怎么还没睡啊?”
秋姜不知怎么回答,小心斟酌着:“奴婢睡不着。”
皇帝道:“多少人想上这儿来,怎么你看着不是很安心?”
秋姜道:“就因为多少人盼着,才觉得高不可攀,高处不胜寒。而且,这地方也不是人人都来的。”
皇帝笑了:“除了你和……皇后,没人来过朕的寝殿。”
“……”
“怎么不说话了?”
“奴婢惶恐。”
“惶恐?”皇帝又笑了笑,将这两个字眼在唇中细细品味了一下,却没再看她:“何必如此呢?在谢三娘心里,谁是主子?恐怕没有吧。朕准你日后不必自称奴婢。”
“……于礼不合,三娘实在惶恐。”
“有何惶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说可以,无人敢反驳。”
“……”秋姜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巧皇帝也低下头,颇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她忙低下头,埋入寝被里。耳边传来皇帝清朗的笑声,然后头重了重——被他隔着被子拍了拍。
过两日,秋姜已经能下地了,青鸾和锦书、孙桃也被遣来伺候她。她被皇帝留在御前伺候笔墨,黄福泉对她越发恭顺,经常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起来,叫她看着渗人。观望了几天,皇帝就是不松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她耐不住性子,这天为他研磨时试探地问起:“陛下,奴婢已经大好了,可以回去当差了。”
皇帝在桌案前写字,头都没抬:“不是准你在朕面前不用自称奴婢吗?”
“……”这哪儿跟哪儿?想了想,道,“于理不合啊。”
皇帝停下书写望了她一眼,她也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正襟危站,一副待命的模样。皇帝见她这样就笑了,轻轻一嗤:“呦,已经准备听命了。”
秋姜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敢表现出来,懵懂道:“是啊。”
皇帝又挑眉笑了笑,轻轻舒了口气:“你是正三品女史,掌管的后宫礼仪、文书典籍的工作,让你在御前侍奉确实有些不妥。”
“正是。”她也配合着笑了笑。
皇帝低下头继续练字,轻描淡写地说:“既然如此,朕就晋你为正二品女侍中,出纳皇命,为朕专司起草文书诏令、整理奏章之事。”
秋姜一怔,整个人都回不了神了。
后宫女官虽有女侍中和女尚书一职,但常年空缺,这等实权一向掌握在中书省重要官员的手中,为中书省和尚书省所把持,由皇帝亲信任职。历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真正掌握起草诏书与诏令,便是第一时间掌握朝堂动态和皇帝的心思,无论官职高低,便是实际上的“宰相”。
秋姜汗如雨下。这是要和整个中书省和尚书省各大小官员争宠争权的节奏吗?这特么就是在作死啊!她忙跪倒在地:“奴婢无德无能,实在不敢当此大任。”
皇帝淡淡道:“你想抗旨?”
秋姜只觉得有一根利箭直接戳入了心口,正中靶心,难以反驳,难以躲避,咬着牙撑住,只得苦着脸道:“微臣领命。”
皇帝搁了笔笑道:“好了好了,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位子,你倒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