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病人没穿病号服的睡裤,谢珉看见自己的腿,确信自己是真的瘦了太多,仿佛只剩下骨架,瘦到他生出了自己以后如果回到这具身体里,会不会没几天就死了的怀疑。
“小兔子是不是没有嗅觉,”隋仰回头看了看谢珉,说,“你闻起来很干净。”
隋仰低着头,碰了碰谢珉的头发,然后伸手轻抓住谢珉的胳膊和肩膀,将他往右边推起来些,再把他的衣服向上拉了少许,露出光滑的背。
背上没有褥疮的痕迹,虽然看着也不怎么健康。
“可以吗?”隋仰看向此刻真正的谢珉,也就是在床头柜上的乐高兔子,无奈似的问。
“可以了吧,”谢珉未尝不知隋仰不是帮他看有没有褥疮的很好的人选,但他也没有办法,对隋仰说了“谢谢”。
见隋仰重新把他的身体盖起来,他为自己的要求辩解:“我上次回到这个身体,帮我剪指甲的护工坐在对面玩手机。看上去不太负责。”
隋仰伸手拿起他,摸摸他的兔子脸,对他说:“我又没说你什么,不用解释这么多。”
“不过谢珉,”他又说,“等你回来之后,还是多吃一点吧。”
“你是不吃饭吗?”隋仰像忍不住一样问他。
“不是,”谢珉反驳,“我车祸之前体重很正常啊,这么躺着打吊针哪能不瘦。”
隋仰突然笑了,说:“嗯,你说正常就正常吧。”
“你懂什么,”谢珉不满他阴阳怪气的笑容,马上道,“你又没见过我,又没看我吃过东西。”
隋仰没说话,谢珉开始得理不饶人:“是不是,你又没见过,有什么好说的,老子饭量大得很。”
“谢总说得对,”隋仰终于说不过他,服软道歉,“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
这时候,池源来了,他行色匆匆:“抱歉,隋先生,下午有个紧急会议拖住了。”
隋仰不动声色地将谢珉放回了口袋,和池源聊谢珉的近况。
池源说谢珉的身体正在缓慢恢复,只是谢珉在隋仰恰好来电前的那次惊醒后,便没有再醒来过。
“医生也诊断不出结果,好在最近的公司运转还算正常,”他说,“谢董事长这几天恰好出差,特别感谢您对谢总的关心,也交代我好好招待您。说等谢总醒过来以后,一定带着谢总去垣港和您聚一聚。”
检查身体的目的达到了,隋仰没在医院留太久。
他的母亲和继父对宝栖花园的房子很满意,正去家居市场挑选缺少的家具,打算等开春,就过来住。母亲订了一间从前十分爱吃的老餐馆,但还没到吃饭时间,隋仰在餐馆附近下了车,带着谢珉在方才坐车看见的,街心的开放式绿道公园散步。
气温低得很,天上也没太阳,步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人。隋仰把谢珉从口袋里拿出,让谢珉像坐观光缆车一样,近距离观看公园全都枯得差不多了的植物躯干。
这个绿道公园谢珉很熟悉,春秋天偶尔心情差时,他会来散步,但冬天不来,因为太冷。
他觉得隋仰是真的不怕冷,不论是十九岁还是二十九,都可以只穿羊绒大衣就走在冬天余海市的大风当中。
走了一段路,隋仰突然问谢珉:“这公园是不是以前放红鸟雕像的地方?”
谢珉愣了一下,说“是的”。
他们高中时,这一带还算是余海市的郊区,街道没拓宽的桥江路和易石路交界处,新放了一尊前前任市长在任时建、一位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巨大的红鸟雕像。
“好像记得有人叛逆期第一次逃学,在这里迷路,”隋仰低声说,“我过来找他,他就坐在雕像对面的椅子上写作业。”
谢珉抬头,隋仰的脸恰好被他的手遮住,谢珉看不见他的表情。谢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和隋仰聊这个。
那时是三月。
谢珉的父亲成为校董事会成员的第一年,来学校里开会,心情兴奋地走进谢珉班级,当着谢珉同学的面高谈阔论。谢珉觉得他太过丢人,顶了几句嘴,拎着书包就跑了。
谢珉随便坐上了一辆公交车,随便下了站,走了一段路,有点累了,接到隋仰电话。
隋仰说听说他逃课了,问他在哪,谢珉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说不出位置。他只看见面前有一个光秃秃的广场,中心摆着一个巨大而崭新的红鸟雕塑。
那天隋仰让他等一下,谢珉就老老实实地在雕像对面坐着,等了一个多小时,喝了大半瓶汽水,才等到也逃了课来找他的隋仰。
隋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肘,白色衬衫上有校服的徽章,黑头发短短的,他那天真的很帅,走到谢珉面前,说“问了六个司机,才有人知道这个雕像”,“三天前才建好的”,然后俯身掐谢珉的脸:“大少爷,你真会找地方。”让谢珉觉得等隋仰一小时其实不到一秒。
“那天头一次知道原来小学生逃课就是换个地方写作业。”隋仰好像不在意谢珉的沉默,又开他的玩笑。
写作业是因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