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声。
他来到东远州好久,期间无一人来?探望,如今故交忽至,很是?高兴。
他本想伸手去拉秦放鹤,可看着这一身狼狈,又讪讪地收回手去,只盛情相邀,“走走走,家去家去!”
风雪呛人,秦放鹤又将面罩带回去,两人简单寒暄几句,这便往州衙而来?。
州衙可要比县衙大多了?,况且这里地广人稀,并不吝啬土地,屋子?都?宽敞,瞧着比许多地方的府衙还要庞大。
巨大的赭黄色石块混杂着掺了?糯米汁的泥土夯实?而成,大风从墙头屋脊掠过,呜呜咽咽,如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股粗犷、粗糙、苍凉,自?有一种?豪迈气概。
便是?最温柔的人来?了?,也要凭空生出一股爽劲儿来?。
周幼青先去换过衣裳,又洗过头脸,闻闻身上没了?羊膻味儿,这才来?陪贵客。
此处风沙是?真的搓磨人,周幼青也才五十出头,可才来?这边几个月,瞧着就过了?几年似的,脸也皴了?,皮肉也干巴了?。
但眼睛很亮,显然?精神极好?。
老夫人也出来?见贵客,知道秦放鹤的身份后分?外感激,又吩咐人要去备宴席。
秦放鹤慌忙拦住她,苦着脸道:“夫人千万不要客气,不过是?寻常朋友路过罢了?,杀牛宰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若有萝卜白?菜或什么菜干子?的,倒是?可以给我来?上一大碗。”
说着,又翻开嘴巴给他们看还没好?利索的燎泡。
乍一听可能有点儿遭天谴,但秦放鹤这一路吃羊是?真的吃怕了?。
羊肉性燥,吃多了?它上火啊!还,还便秘!
遭不住,根本遭不住!
周幼青见了?大笑?,夫人也笑?了?一回,明白?他不是?假客气,“不光你,便是?我们初来?乍到的,一时也难以适应。也罢,萝卜白?菜倒是?不缺,菜干子?也有,绿豆粉条子?也不缺,只是?少不得委屈你,实?在怠慢了?。”
一听有菜,秦放鹤着实?欢喜起来?,“极好?极好?!”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要去亲自?看着人弄菜,周幼青自?留下陪客,又抓出一大把炒得香喷喷,微微泛焦的大麦仁来?,煎了?浓浓一壶大麦茶。
东远州衔接东西,农业方面显得很杂乱,两边的作物?都?可以勉强种?一点,但收成也都?很一般,非常一般,故而在科技并不发达的今天,仍以畜牧业为主。
大麦便是?本地所产,可清热降火,缓解便秘,是?很好?的东西。
大麦茶色泽淡黄,有种?非常质朴的粮食特有的香气,闻了?便觉安心。
秦放鹤也渴了?,一口气连吃两杯,这才觉得沙砾似的喉咙里滋润了?些。
周幼青乐呵呵看他喝茶,喝完了?,才说起今日为何这般狼狈。
“我来?到这边之后,便四处查访,见当地百姓世代放牧,经验倒比我足些,便不胡乱插手。只是?前儿有外头的商人来?收羊、收毛,给的价钱竟很低。我问了?本地牧民,竟一直如此……”
周幼青仔细观察过后,发现本地所产的羊质量确实?不甚出色,肉质不够肥美细腻,整体也瘦,不爱长肉不说,还容易得病。
他回衙门琢磨一回,便从朝廷拨款中取出一小份,辗转从北面买了?两头上好?种?羊来?,预备改良一下当地品种?。
如此日后大家一样放牧,便可以多得些钱财,日子?就能好?过些。
没想到那两头种?羊凶性极大,来?了?之后很有点不服管教,自?己?不听话不说,还带头鼓动羊群造反,才有了?今日闹剧。
秦放鹤听后伏案大笑?,回想起方才二人重逢时,对方难民般的模样,越发笑?得厉害,“大人来?这边之后,日子?过得可真精彩多了?。”
周幼青自?己?也笑?了?一回,“若是?寻常畜生不听话,煽了?也就算了?,可偏偏图的就是?那两对蛋,煽了?岂不白?花钱?也只好?随跑随捉。”
放在以前,他也算个文雅之士,煽羊、蛋蛋这样的话,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秦放鹤又笑?了?一场,又听周幼青十分?肉疼地抱怨起来?,说那两头种?羊如何如何贵,简直都?快比得上活人了?。
又说如何如何难得,那边根本不想卖,还是?他亲自?拉了?老脸,手书?一封与当地衙门,那边的官员自?然?不在意这等?小事,又不肯丢了?面子?,当即向下头牧民知会了?,方才得了?两头来?。
秦放鹤频频点头。
这倒也是?,各地牧民都?卖一样的东西,自?然?是?竞争关系,人家买了?你的,可不就不买我的?自?然?不愿意帮对手改善品种?、提高质量。
若非周幼青深入民间,肯弯下腰去求,只怕这两头种?羊也弄不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东远州百姓世代牧羊,明知本地品种?不佳,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