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尹辗那天问我:“曲颐殊的病如何,好些了吗?”
我答道:“不大好。虽发热已退,身体看起来也无恙,但之前未曾察觉的小伤小病却是积少成多,郁结于体。人体没有症状也感觉不到的病痛,不代表不存在,一旦爆发出来,势必险重万分,危及生命。”
尹辗没说什么,点点头。
他要离开,我站起来恭送,走到门口他回头道:“你那位南城来的朋友,我已经跟狱卒说过了,你直接去领便是。”
他说的那位南城来的朋友,我很清楚是谁。除了蒋昭会蠢到把自己搞进狱里,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到的时候,蒋昭那货正躺在稻草堆上哼曲儿,翘着二郎腿,一副来牢里游玩的模样。见我站在牢房大门外,立即两眼放光。我仔细打量他,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朝我笑得一脸谄媚,娇羞低头,搅着衣角“人家等得好辛苦哦”扭捏作态。
突然萌生了让他在牢里老死终生为民除害的念头。
“不认识。”我面无表情转身跟牢头讲,“不是我要找的人。”
蒋昭马上变回正经,扑到牢门上,从两根牢柱间挤出一张可怜巴巴乌七八糟的脸,“别啊,兄弟,你就忍心看我在牢里受苦?”
“忍心。”有什么不忍心的。
蒋昭又伸出手来拉我:“看在你初到南城我帮了你一把的份上,给哥们儿赎个身呗。”
……我怎么记得是我请你吃了一顿?
我拍开他的手,皱眉道:“脏。”
“靠!几月不见你洁癖越来越严重了!”
算了,我让狱卒开锁,问他:“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作死作到牢里来的?”
“这是一个少年意气风发,远游他乡的故事……”
“锁回去。”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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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到玦城来,天子脚下,那必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他边伸懒腰边往外走,“只有没本事的人啊,才靠老爹,我蒋家在南城那小地方坐拥一方富贵,家财万贯,但那远远不够,后代子孙就是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将家业发扬光大,生意不仅做到皇城,还要做到全天下!”
“你爹同意你背井离乡,离家出走?”
“不同意。所以我跟他大吵一架,立下不衣锦不还乡的誓言,带上半生积蓄,独自来玦城闯荡了。”
他得意的一抹头发,手上全是油。靠,多久没洗头?
我问他:“你爹不怕你死在外边,没派人跟着?”
“欸,这你不懂了,是我不要人跟着。宜以传业扬名为务,不可顾恋朽壤,以取湮没也。”
还跟我这儿卖弄文采,我笑了笑:“阁下本事这么大,家族生意遍布五湖四海,那怎么还要我来救呢?不如通知蒋父,说他儿子出师未捷身先死……”
蒋昭赶紧大喊求饶:“别别别,是兄弟就得保密,多丢人啊!”
你还知道丢人?
出天牢,上马车,我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犯什么事被抓进来了?”
“也没什么,进了一批货,街边摆摊儿。这官府霸道,府兵横冲直撞,怪我没有经验,人家大喊一声‘跑!’的时候我就不该犹豫。那群衙役不讲道理,过来就把我摊儿掀了,东西砸了,还要没收我的小推车!”
听起来,还没迈出创业的第一步就碰一鼻子灰啊。
“就这样?”
“还要怎样!玦城人心还是淡薄,我说怎么有些兄弟早早收摊,跑了也没叫我。这官府的人欺我外地人,要在玦城办事,放个屁都得带口音,要在南城谁敢这么对我……”
“然后呢?”
“然后我气不过呀,就跟他们领头的打起来了。”
我扶额。这就是了,非法经营,违规占道,都不至于蹲大牢这么久,最多拘禁几天。殴打府兵,袭击官员才是重罪。这货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还在吐槽:“什么狗官!死秃驴!臭西瓜!卖你个大菠萝!”转头一脸苦大仇深地望着我,“哥们儿,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仰仗的只有你了。”
拍拍我的肩,“你不是在玦城混得不错,我告诉你,跟着我干,保你发大财……”
有点后悔。怎么不关他个叁年五载再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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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坐到酒楼饭馆,蒋昭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他的“宝贝”,说是他的“货物”,看得我是叹为观止,目瞪口呆。
此刻他已经吃饱喝足,还开了一间上房洗净,换了一身新衣裳,当然用的都是我的银子。一脚踏在凳子上,把包里的东西悉数倒出,得意洋洋:“就这些了,还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救下来的存货!”
我捻起其中一个小家什,放在手中掂量:“……葫芦?”
“这可不是普通的葫芦,它是暗藏玄机的,你只要这么扭一扭……扭……一扭……”
最后他把小葫芦在桌子角一砸,脚下一踩,才把外壳弄碎开来。